“啊呀,这可怎么好?”宁思沅猛地跳了起来。
两个嬷嬷也被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裙子上一大团像血般的污渍。
“可还有其他新衣裳?”一位嬷嬷问。
小琢连忙道:“有的,还有一件衣服未曾穿过。”
“快、快去取了来!”一个高瘦的嬷嬷急得把手举得老高,手指颤颤地指向衣柜。
“是、是、是。”小琢连忙去把衣柜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浓绿色的长裙,上面熏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在近处闻着久了便欲作呕,也不知道她们家小姐是怎么创造出来这等香料的。
一位嬷嬷看了看那裙子,紧皱了眉头,又细闻那味道,问:“怎么一股子怪味呀?”
“兴许……是放在柜子里久了,改了味道。”小琢试探着说。
“还有没有其他衣服了,这件实在是……”另一位嬷嬷手托着下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其他衣服都不新了,有的还打了补丁,只有这件,小姐一直不舍得穿。”小琢垂眸道。
那嬷嬷一想,难怪,这小姐本就出身不好,被家里苛待也不为奇,看这衣服就知道了,但怎么说,今日这日子再去向大小姐讨一件新衣也是说得过去的。“要不……”
“还是算了吧,我看时辰并不早了。”宁思沅幽幽一笑,唇边溢出一角苦涩,道:“这味道估计穿会子就能散去,不足为虑。”
“哎。”两个嬷嬷连忙点头应了,心中对这小姐的命运又多了几分同情。
忙忙碌碌,又是一番修整,直到前面传话,说是轿子已经备好了,请小姐过去,这伙人才扶着宁思沅,一路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口。
临走前,宁秋水走到宁思沅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语重心长道:“你小的时候为父疏于管教,而今如能入宫,一定要谨言慎行,既是对你好,也是对宁家好。”
“女儿记住了。”宁思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宁秋水点点头,对着管家摆了摆手,便看那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塞到了两个嬷嬷手里,倒是沉甸甸的模样。
小琢抿了抿唇,低头盯着脚下,心里涌上丝丝酸涩。宁府在外人眼里,总是弄得一副宽厚仁义的样子,可是内里,却是残忍又人性泯灭的,就说宁思沅这个小姐,吃穿用度和宁思渚不止差了一个等次,偏偏小姐她性子又软,在过去的十六年岁月里,活得低三下四、任人拿捏,唯有几个月前性格才稍稍变了一些,下人私底下都说,是小姐经历了生死,心硬了,这是好事。她也只望,小姐若是进了宫,也别再叫人欺负了。
轿子一路向北徐行,渐进宫城,绕过御河,周遭便肃穆起来,连百姓都不敢大声喧哗了,唯有隐藏在墨色高树上的知了,偶尔几只大胆的,抽空约合起来嚎几嗓子。
下了轿,宁思沅谨遵宁秋水的教诲,没有抬起头大刺刺地张望,这个时候还得低调点,不然就是给自己拉仇恨。
尽管她十分低调,可还是有人故意寻衅,从她后头款款追上一位身穿妃色褙子、绯红色襦裙的女子,面容明艳动人,姿态高傲昂扬,“哟,这不是宁府的二小姐吗?”分明是清润善曲的嗓音,偏偏语气凌人,叫人不喜。
宁思沅谦然一笑,回答道:“正是,不知小姐是……”
“张府妙芝是也。”女子得意道。
宁思沅想,谁知道你是谁呀,但口上却说:“久仰久仰。”
张妙芝竟真以为人家是仰慕她,洋洋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
正巧又过来一位女子,身穿一件光滑的黄衫,体态玲珑,娇俏如玉,“妙芝姐姐琴、歌,俱是京城无双,又得兰若上人悉心指点,想来闺秀无一不晓。”女子对着张妙芝一番奉承,更是将兰若上人指点一事说了出来,极大地满足了张妙芝的虚荣心,其实也暗里帮着勾起了宁思沅的记忆。
兰若上人,宁思沅也是略有耳闻,此人乃先帝长姐,圣上姑母,风姿超然、才艺双馨,却在双十年华参破红尘,入了佛门潜心修行。但宁思沅却牢记她的一句话,也是她出寺云游偶遇张妙芝时给出的评价,“色愈糜,意愈减。”不过是徒有形式,华而不实,今日见张妙芝一面,果然其人如琴艺,不过尔尔。
“咦?这位小姐是谁?”那黄衫女子打量着宁思沅,向张妙芝问道。
“哦,”张妙芝眯了眯眼睛,“是宁府的庶出二小姐,打小丧母,听说母亲还是宁夫人的陪嫁丫鬟呢。”
黄衫女子点点头,笑道:“宁二小姐这身绿色裙子真是好看,衬得肌肤雪白雪白的。”
“……”宁思沅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她们再细看自己的容貌,这一举动更是让张妙芝讥讽,果然是扶不上台面的庶女,别人夸奖她几句就连忙低下了头,羞得跟老母鸡似的,真丢人,“安芸妹妹,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张妙芝仪态万方地拉起黄衫女子的手。
安芸,安尚书的掌上明珠。
待二人走远后,宁思沅才和小琢加快了脚步,她们来得并不算晚,但是以免有更多的人来骚扰,所以需要走快些。
“先前张小姐的话,小姐不要放到心里去。”小琢柔柔地安抚道。
“怎么会呢?”宁思沅弯唇一笑,道:“人前爱争长短,人后必论是非。这宫里头大凡想活命的,哪一个敢像她这样。”她不是愿意听人挖苦她,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何况,入了宫,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她们呢!比监控更有识别力的是人眼,比人眼更有判断力的是人心,这是她从现代职场打拼总结出来的经验。
“小姐说得对。”小琢连忙夸奖,也从心里高兴,看她们小姐,书读得少,说起道理来句句在理!
宁思沅淡淡地笑了笑,微微抬起头,让轻风吹过自己的面颊,冲淡眼里的复杂光芒。随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前面,正是储秀宫,这么快就到了呀,宁思沅连忙低下头,装作不经意地用手理了理额角的碎发,顺便把手心微微有些干燥的朱砂狠狠地按在自己右边太阳穴上。
“钟无艳,我宁思沅今日就用你这副模样,保佑我逃过入宫这一劫吧!”宁思沅心中默默祈祷。
☆、第4章 正式进宫
当今皇帝赵挽不过二十四岁,正是一展身手、励精图治的大好年华,青年俊彦,惊才绝艳,加上没有皇后,因此成为无数少女们心仪的对象,就说宁思渚这位大小姐吧,想进宫不光是贪慕荣华,也有一分原因是皇帝本身。皇帝者,古代第一高富帅也。
古代女子的消息闭塞,一生之中连男人都不见得多见几个,可是宁思沅不一样,她生活过的时代,正是信息科学高速发展的时代,正太花美男型、忧桑大叔型、温润的邻家大哥哥型、运动肌肉男型,还有……人妖,她想看多少就看多少,犯不着花痴。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对当今皇帝有点不屑,因此选秀也心不在焉的。
正走着神,忽听前面太监传:“传从二品内阁学士宁秋水之女宁思沅进殿——”
随着太监拖长的嗓音,宁思沅款款走进殿里,此时里面已经站了几个美人,她就似没有看见一般,径自朝着皇帝走过去,对着歪斜着身子的皇帝行了跪拜礼,恭敬道:“臣女拜见皇上。”她脑中不停地告诫自己,这些地方万万不能出错,错了连命就没有了,饶是不停地想着这些,她的手里还是沁出一层细汗。
那榻上一袭玄色镶金边便服的皇上缓缓地将身子往前探了一探,懒散地开口,“你往前站一站。”
宁思沅听话地往前迈了一步,极为自觉地低下头,不敢再去打量他。
“你再往前一些,朕看不清。”赵挽冲着她招了招手,两眼微微眯起。
宁思沅不怕他细看,就怕他不细看,听闻这皇帝是出了名的好色,看女人的眼光极高,臻首、削肩、细腰、翘臀样样不能少,身长体重都有严格要求,最可怕的是他对女人脸部的要求,听说连个针眼大的斑点都不能有,毛孔还要细密不可见,更别提一块颜色鲜明的胎记了。
待宁思沅又往前走近一步,赵挽细细端量了一通,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太监。“你去仔细瞧瞧。”那太监连忙拱了拱身子,拿了只放大镜朝着宁思沅走了过来。
真够新鲜和变态的,拿放大镜照人脸,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呀,宁思沅还想着,原来这个时空已经有放大镜传入国内了,当真稀奇。
那太监还是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用放大镜一点点地划过她的脸庞,眼中的神色越发恭敬起来,只要成了,那就是主子,以后要巴结的。
宁思沅心中憋笑,你这个时候高兴得还真是太早啦,一会该有你吓着的时候呢。
只见那太监稍稍舒了口气,将放大镜朝着她的额头移去,手指将她额前的刘海撩了起来,那一方鲜艳的红色顿时充满整个放大镜的物象,像一滩殷红的血!
“啊!”太监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手腕颤抖着,险些将放大镜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