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灵进府
马车从静悄悄的打沈府后门出来,载着秦祯三人,沿着小道往秦府去了,不多时便在秦府门外停下,秦祯率先下车来,皱着眉头抖了抖身上的袍子,候在门外的春荣已经迎了上来,觑着他脸色不大好,便凑上去小声问道:“公子,这是?”
秦祯瞥了一眼马车,淡淡道:“沈家姑娘得了重病,我将她带回府来医治。你且安排个住处出来,沈家姑娘要在咱们家长住了。”
春荣听罢,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他瞥了瞥马车,又看了看秦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公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怎么一点都看不明白呢?
秦祯见他傻站着不挪动,冷眼瞟着他说道:“什么时候我说的话也不顶用了?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接进府里去。”
说着他甩了甩袖子,冷着脸就往门里进,春荣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要是秋姑娘问起来,该怎么办啊………”
他满以为秦祯听不到,孰料就在他转身撩车帘之际,已经进院的秦祯远远的抛下一句话来,“有一说一,不用隐瞒。”
看来这就是秦祯的态度了,既然如此,春荣也不再磨蹭,三下五除二撩开了车帘子,垂首对着车里人吆喝道:“沈姑娘,小的春荣,接您进府,您下来罢。”
听着车里有了动静,一人搀着另一人缓步迈下车来,春荣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抬着眼皮看来人,这一眼看过去可把他吓得不轻,没防备的就看到沈如灵那张覆满红色面孢的脸,他心头不禁一阵恶心,下意识的就掩住了口。
沈如灵情绪正是敏感的时候,冷不丁瞥见春荣的举动,顿时脸色就变了,仰着下巴怒声斥道:“没规矩的下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做这幅样子了?做下人的竟然偷看主子,难不成是想吃板子了么?”
春荣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还是个从别家来的娇气小姐,须知连秦祯都不曾这样辱没过他,她一个外人又哪里来的底气教训他?
是以他不服气地一手插腰,气冲冲的看着沈如灵道:“沈家姑娘,原本看在你是贵客的份上,我才对你这么客气,谁知道你反客为主,管的倒是宽。”说罢他有点厌烦的挥了挥袖子说道:“快别在那瞪我了,进府里要紧。难不成你还想叫大伙都看见你这副样子啊?”
话音刚落,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沈如灵就冲上来扬手就要扇到他脸上。
“诶?我说你怎么不光说话难听,还会打人呢?”春荣戏谑的看着半空中被他钳住的手腕,挑了挑眉头道:“您还是省点力气吧,生着病的人,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呢?”
说罢他便放下了沈如灵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只留下沈如灵捂着脸哭起来,“竟然敢对本小姐这么无礼,看我回头告诉我爹,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画哭丧着脸站在她身后,叹了好几口气,心道:在沈府里人人都怕你,可是出了府你还是不懂得收敛,怕是要吃亏。
沈如灵哪里管得了这些,狠狠抹了抹眼泪,怒冲冲叫金画,“我就不信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也敢跟我叫板,看我进了府好好拾掇拾掇他。这秦府真是不像话,下人都这副嘴脸,做主子的一点尊严都没了。走,咱们进去,俗话说的哈皮,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凭他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
秦府虽比不得沈府气派,可是收拾出来一间上房,还是绰绰有余的,府里的奴仆们拾掇了一时半刻,便洒扫出来一处典雅宁静的落脚处。
金画搀着沈如灵打月洞门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三间厢房,红墙绿瓦,看上去倒也合宜,只是和沈府比起来,还是勉强的很。
沈如灵撅着嘴进了房门,左右打量了一番便道:“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毕竟不是人人府里都像我家那样,这样子凑合着也能住下。”
立在一旁的芳仪听到这里,微微抬起眼皮,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打量了一眼沈如灵,她周身的绫罗绸缎倒是好看,可惜这副皮囊却骇人至极,真有点讽刺的意味。
沈如灵目光微动,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芳仪,眼睛眨了眨便懒懒问道:“你是这府里的丫头吧?叫什么名字?”
芳仪没想到沈如灵会突然叫她,身子轻轻颤了颤,低声答道:“奴婢名叫芳仪,是来奉命来伺候沈姑娘的。”
“芳仪,”沈如灵念叨了几句,继而勾唇一笑道:“这名字好听。”
芳仪一愣,忽又听沈如灵讥笑道:“不过我不喜欢。”
芳仪心头掠过一阵厌恶,低眉顺眼的外表下,涌动着轻蔑的冷笑。果不其然,这个沈姑娘,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这样正好,日后的好戏,怕是要一场接着一场了。想到这,芳仪不怒反笑,微微抬头对着沈如灵笑道:“奴婢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若沈姑娘给奴婢再重新起个名儿罢?”
这一下沈如灵越发来了兴致,扯着嘴角挑起眉头看芳仪,仔细看来,这丫头的样貌倒是俊俏的很,肉皮白净不似一般干粗活的人,眉眼清秀,面若桃花,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她嗤的一笑,曼声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小姐好性,就赏你个名字罢,看你长得花儿似的,不如就叫花姒罢。”
芳仪微微一怔,花姒……怎么就这么巧,这名字正是当初她娘给她取得小字,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用上,建文侯府就没了……她的爹娘,也沦为了阶下囚,再后来,她就成了孤女……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的湿了,却在沈如灵侧过身的一瞬间,被她轻轻抹去,她扬起嘴角,作出一个欢欣的神情来,朗声道:“奴婢花姒,谢沈姑娘赐名,往后沈姑娘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服侍沈姑娘。”
“嗯,我知道了,”沈如灵已经半躺在榻上,慵懒的捏起一只青花瓷杯,再也不睁眼看一眼芳仪,片刻,她才缓缓道:“你去给本小姐烧些热水来,灯会伺候本小姐沐浴。”
沈如灵说完这番话,金画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芳仪,暗暗道:“幸亏有你这个倒霉催的顶替我,不然我又要恶心的吃不下饭了。”
芳仪心里也打起小鼓,眼前又不禁浮现出沈如灵那如同爬满了小蛇的脸和脖颈。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唯有硬着头皮应道:“奴婢这就去烧热水,姑娘累了罢,先歇息会,奴婢准备好了就来伺候您。”
见沈如灵点头,芳仪这才却行退出了房门,刚走到门口的槐树下,她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树干便弯腰呕吐起来,直吐得头晕目眩,她才觉得好些,摸了摸眼角迸出来的泪,她仰脸看了看四四方方逼仄的天宇,连声苦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很好,很好……”
她一壁苦笑,一壁抹去嘴角的污渍,跌跌撞撞的往院外走去,耳畔中是初夏时隐隐约约起伏的蝉鸣,和着微风拂过竹林的瑟瑟声,是静谧也是遥远,思绪延伸到遥远的地方,那里也同样是蝉声起伏,艳阳高照,她迷迷糊糊地躺在长椅上,阿娘摇着团扇给她赶蚊虫,有风簌簌的从耳边穿过,犹如穿过所有的年少时光。
☆、情同姐妹
立了夏,天气热起来不饶人,日头高高挂着,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要犯晕乎。秋梨和芍药一人抱着一个竹篾拣花瓣,红艳艳的茑萝花,从花田里刚剪了送来,连上头的晨露都依稀可见。
俩人一晌午的功夫,就拣了慢慢一筐出来。到了这个时候,眼睛已经开始发花了。秋梨停下手里的活,伸出手来摸到后背上捶了好几下,喃喃道:“还没老呢,这身体就开始吃不消了。”
芍药见了,忙搁了手里的竹篾,照着水盆浣了浣手,才绕到秋梨背后,给她捶背捏肩。
这样倒是受用的很,秋梨不免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但听芍药道:“哪里是老了,成天做这么多的活,不累才怪呢。我就说呀,小姐您就别事事亲力亲为了,有我和那帮工人们做就成了。不然累坏了您,秦公子可是要心疼的。”
“混说!”秋梨睁开眼睛,顾着腮帮子瞪了一眼芍药,“我是我,他是他,你怎么老是把我们俩扯到一块去?”
芍药嘻嘻笑起来,抿了抿嘴道:“小姐,您就别害羞啦,现在谁看不出来呀,秦公子可是打心眼里喜欢您呢。”
秋梨翻了翻白眼,吐纳了一口道:“都是以讹传讹,我请他们过来,是来干活的,可不是来这里扯闲篇的。准定是你带的好头,如今把这些个工人都教坏了。”
芍药不以为然地摇头,“小姐,您这可是冤枉好人呐。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随便瞎说啊。还不是回回秦公子过来的时候,那一举一动看在人眼里,明眼人还不是一点就透啦。所以这也不能怪他们呀。”
秋梨抿抿嘴,竟觉得无话可说,脸上不由得飞上两片红云来,芍药见她面色红润起来,想是心中也默认了,不由得更加欢喜道:“小姐,其实咱们都觉得秦公子是个好人,他对您这么好,大伙瞧着心里可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