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萧铮是北夷君主,这堂而皇之地向北夷求援,岂不是示弱?
这些穆汉都知道,他冷哼一声:“如今不向北夷求援,还有更好的方法?”
他环视屋内众人:“还是诸位爱卿中,谁有信心力抗两国大军?”
此言一出,众臣又是一叩,齐声道:“陛下圣明。”
却没人听见穆汉低声的那一句:“孤要是还有别的路,还会找萧铮?”
*
西狄,赤尔齐谷地。
南戎军队一路大捷,西狄连失五城退守谷地,沈渊此刻正立于崖上远观此处的地形。
赤尔齐谷地左右皆为高山,地势狭迫,是天然的军事屏障,西狄军队距险而守,如今已十日有余。
这样耗下去,对士气不利。
“陛下。”
听这声音便是骚包小侯爷,沈渊头也不回,分明让天姬等人守着不允人近身,能突破四姬的想来也只有他了。
谢长渝的声音又近了些:“陛下在看地势?”
沈渊嗯了一声,斜斜一觑,那一身风雅的衣袖就跃入眼底,谢长渝怀着手立在她身旁:“柯吉是个老将,行兵打仗经验丰富,陛下初初领军,不必气馁。”
沈渊瞥了他一眼:“孤何时气馁了?”
“没有就好,是臣多心了,”谢长渝轻笑道,“不过军中的粮草似乎……”
说道这里看到沈渊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他便没说下去,只静静看着她,她眺向远方的模样也带着端肃,轻声道:“孤知道。”
军中粮草在赤尔齐谷地的这场消耗战中已开始短缺,而后续补给的粮草却在运来的途中遇到山洪,被堵在了路上。
还要二十日才能运到。
二十日!
沈渊眉头又攒了起来,现在军中的粮草最多能撑十日,所以在十日内,赤尔齐城必须被攻破。
问题关键是,怎么攻,如何攻?
柯吉守城不出,强行攻城尚不知能否伤敌一千,则先自损八百,一旦攻城失败,一路大涨的士气必定跌落谷底。
她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如何才能将柯吉引出城来?”
突然一条水流跃入她眼底,熠熠生辉,充满生命力。
眼前还有一双手,比照着那条河流的方向,像是缠绵的笔锋,勾勒出恣意磅礴的山河壮景。
她蓦然回头看向他:“你是说……”
他的微笑在山崖的风中显得有些寡淡:“臣与陛下所见,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抱歉断更,实在是卡文卡得太厉害了……军事这方面的我不太熟悉,看着书瞎掰了一些,让大家见笑了
☆、强攻
沈渊的眉头紧拧,一口否决道:“不行。”
“为何?”
“赤尔齐城中数万人的命,孤不能就这样视而不见。”
“呵,”谢长渝笑得有些讥诮,“陛下您果然还是,存有妇人之仁啊。”
这句话将沈渊激怒,她转身抓过谢长渝的衣襟施力向后推去,他身后两步之距便是一株苍郁的古松,不知扎根盘桓于这山崖多少年岁。谢长渝未闪未避,一声重响,后背便撞在了树干上,古松晃了晃,他的神色更显讥诮:“难道不是?”
“谢长渝!”
三字从沈渊唇齿中迸出,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咬碎般,她冷声道:“你以为孤是什么人?西狄百姓与南戎无冤无仇,孤会做这种事?”
“战火所及,不论无辜。”
谢长渝笑着道:“您若存着这般悲天悯人的心思,那大可与恭王一般守着牙城,何必来沙场看这些兵荒马乱生灵涂炭之景,您只需要拿御笔批朱,赏胜惩败即可,何必躬临红尘人世,眼见流离失所?”
他突然捉过她的手,一个旋身将她反压在树上,位置对换,粗砺的树皮硌在她背脊上,抵着那每一截的骄傲,谢长渝的声音在耳畔,温柔而又残忍:“您选的这条路,每一步都是刀刃,淌下的是您的血,这一点您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谢长渝偏过头,看到她圆润的耳珠,再偏一些,就是她苍白的面色,他稍微放轻了声音:“您想一想,若是换我军在赤尔齐城中,柯吉会如您一般心慈手软?”
良久后,沈渊的声音响起:“不会。”
她长吐了一口气后,慢慢说道:“这江山是孤的江山,子民也是孤的子民,谢长渝,你有没有想过待到攻下赤尔齐时,城中幸存的百姓会怎么看孤?”
“那些都将是孤的子民,若他们心里记着孤是一个为胜而不顾子民死活的帝王,他们是否会忠心相随,西狄人生性好斗,这仇将世代流传,是灾祸的种子!”
她咬着牙问:“谢长渝,这些你想过没有?”
“没有。”
谢长渝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来,一如他品茶清谈时的从容:“生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您若连赤尔齐城都拿不下来,谈何江山,谈何子民?”
“你!”沈渊身体一僵,怒斥道,“大胆!”
“你是在质疑孤?”
“臣不敢。”他嘴角的越看越是讽刺,沈渊攥紧了手,一字一句地道:“谢长渝,收起你这副模样,孤自有孤的打算,不需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夺城!”
“哦?”谢长渝挑眉,“那陛下有何打算,能比臣所提出的下三滥的手段更行之有效?”
“孤承认你的方法是最有效的,但孤不允!”她眉眼掠过厉色,“孤心意已决,强攻!”
*
强攻?!
当军中将领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浑身一震,黄岐首先开口道:“陛下既然定下强攻,那便必有完全之策了,臣等愿洗耳恭听。”
强攻二字说得轻松,但一着不慎便极有可能颠覆战局,想来是这些时日在赤尔齐耗费了太多耐心,让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帝变得有些焦躁不耐了起来。
但黄岐跟随前国主多年,还是相信沈渊是思量妥当后才决定强攻的,便在此刻出言相问,果不其然,沈渊让地姬取出一副地形图来,起身走到地形图前,对帐中的将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展开的地形图上赤尔齐一带的山川河流一应俱全,副将卫河惊叹了一声:“陛下这幅图是从何处得来的,若是一早便有,攻打赤尔齐城便容易多了!”
说实在的,这些在军中的军爷对沈渊这个女子登基为国主一直有些不以为然,更别说御驾亲征这种事,在他们的思维里,一个公主就该安安心心地嫁人或是招驸马。
登基?打仗?
简直是天大的奇谈!
哪怕她顶着天命帝女的头衔,也不能将这成见抹去多少,是以卫河的这番话说出来便带了几分轻视,沈渊与帐中的其他人自然是听出来了,黄岐眉头一皱,呵斥卫河道:“卫河!怎么和陛下说话的?”
卫河有些不服,冷笑道:“末将怎么了吗?陛下手中既然有此图,却迟迟不肯拿出,延误了战机难道要算在将士们的头上?”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还有,现在军中的余粮不多了,这消息我们是压了下来,但是将士们也隐隐有些察觉了,到时候在军中引起恐慌来,谁还有心思打仗!”
“你!”黄岐被气得不轻,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卫河的这一番话,他只能高声怒道,“闭嘴!滚出去!”
卫河也硬着脾气道:“末将若是滚了!是不是这帐中再无人敢说实话了?末将是个粗人,说不出来好话,只是听过一句什么忠言逆耳,难道陛下就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了?末将说一句实话,就要把末将拖出去砍了末将的头?!”
“滚!”黄岐大喝道,拔出剑来指向卫河的脖子,“再不滚,陛下不砍你,老子也砍了你!”
众人一看这场面便慌了,将领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拉着黄岐,劝道:“大将军息怒,卫副将就这个脾气,大将军还不知道?别和他计较了。”
另一个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将军消气……”
那厢被众人挡着的卫河听到了这些话,黝黑的脸显出红光来,对着这两人道:“陈志!姚林熙!好样的啊俩鳖孙!当着面就这么编排你卫爷爷,你们两个给爷爷等着,看以后爷爷我怎么收拾……”
“怎么收拾?”
这突兀的一声冷冷清清,与账内的情形格格不入,被打断说话的卫河登时怒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喝道:“你爷爷我说话,轮得到你个孙……”
他的话骤然在喉中卡住。
沈渊面前带着清浅的微笑,看着他道:“孤的祖父惠祖现在应长眠于皇陵之中,供奉于宗庙之上,卫卿何以孤祖父自称?”
众人齐齐抹了一把冷汗。
黄岐挣脱了拉着他的陈志和姚林熙,连忙上去对沈渊跪了下来,咬牙道:“陛下息怒,是臣管教不当,还请陛下降罪!”
将领们看黄岐跪下了,便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陛下息怒!”
只有卫河还站着,神色有些难看,别开了头看向另一边。
“孤怒了?”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声调,听不出喜怒,但黄岐此前有幸见到了两次这位女帝的怒火,一概都是这般平淡的话,却让人胆寒,黄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口中却只能重复着:“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