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秦卿一案,暂先将宝贵人软禁琳琅,择太医医治,待其神智清明时再作审问。琳琅属建章之宫,淑妃管教不力,当有连坐之罪,罚静思一月,后事待真相查明再言,”贺雍大手一挥,玄色的衣袖如夜色般深沉,“都退下吧。”
“遵命。”
众人齐齐领命退下,萧殷出神地站在原地不动,贺雍神色有些不忍,出声道:“殷娘。”
她恍然回神,提起一抹笑来看向贺雍:“您唤妾?”
十二年的岁月,她替他担了多少业,笼统数来已然算不清,这邺宫中他亏欠最多的当是她,她这般迷迷蒙蒙地笑,贺雍心间一抽,低声道:“这一月,委屈你了。”
“不委屈,”萧殷艳比牡丹的眉眼软下来,尽是一片柔和的神色,她含笑看着贺雍,轻声道,“为了您,殷娘怎样都算不得是委屈。”
她向贺雍浅浅作礼,华艳的宫裙垂在地面,月光替她镀上冷清的凉意,她看着裙上的缠枝牡丹,道:“妾告退。”
她再没有看他,拖曳着一地的华艳冷清,款款离去。
贺雍眉又皱紧,衣角却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去,金邬正张开手臂让他抱,他弯腰将金邬抱起,睨了她一眼:“满意了?”
金邬猛地点头,嫩白的小脸上肉随着头的晃动一抖一抖地,惹得贺雍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拧了拧她的鼻尖,宠溺地道:“朕不算得一个好父皇,但答应你的,朕一定会做到,如今还你母妃一个公道,算是承了朕的诺。”
“妤知道!父皇最好了!”金邬吧唧一口亲在贺雍脸上,莲藕般白嫩嫩的小胳膊挂在贺雍的脖子上,见贺雍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好奇地问道:“父皇去哪里呀?”
贺雍嘴角的笑容有些阴测测地让人背心发寒:“找你母妃赔朕一块心尖的肉。”
“妤的母妃不是……”
“现在的母妃,灼华沈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偷懒了几天T T不要掉收啊啊啊啊啊
想要做个民意调查 大家是喜欢贺总还是喜欢谢三或者是沈洵呢~
☆、秦聿
沈渊正将“纵何”收入剑鞘放回箱中时,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凭着多年来良好的直觉,她神色一凛,招手道:“王八!”
王八显然不太适应自己的这个新名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靖妃娘娘是在叫自己,神色显而易见地不乐意,上前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关门,”沈渊沉思片刻,“让天姬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闯进来!”
“喏!”
沈渊的吩咐下达后整个灼华殿立即陷入一级警戒状态,天姬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抱着剑靠在殿门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便见着一大一小的父女档气势汹汹地向灼华走来。
她站正了身子,前行几步胆大包天地拦下了禹国万人之上的帝王,道:“陛下,主子已经睡下了,且吩咐了奴才们,任何人来都不见。”
贺雍的眉毛抖了抖:“朕也不见?”
天姬面不改色:“不见。”
“放肆!”
面对帝王色厉内荏的模样,天姬无奈地耸了耸肩,道:“陛下恕罪,主子的吩咐奴才不敢违抗。”
贺雍看了看怀里的金邬,大意是怎么办你后娘不见朕了该你出马摆平这一切了,金邬转过身子,看着天姬也抖了抖眉毛:“本宫也不见?”
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神情让天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英气的眉目舒展开,对金邬道:“主子还特意说了,公主不遵主子的教导,听墙角的本事十分到家,还擅自离开灼华,今晚就请公主不必回来了,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金邬嘴一瘪,眼里便包起泪花,嘤嘤出声:“母亲怎么能这么狠心!让本宫进去!本宫要见母亲!”
边说边在贺雍怀里扭着圆滚滚的身躯撒娇,贺雍拍了拍金邬的头,示意她安静一点,金邬便乖乖地噤了声,小手挂在贺雍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姬。贺雍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姬,道:“若是朕一定要进去呢?”
“那么,就请陛下恕奴才无礼了。”
天姬的手指才搭在剑镗上,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传来,她往旁避开,紧接着一个黑影闪现到她面前,当头劈下。她反手以剑鞘格挡住来人的攻势,“铿”地一声,震得天姬虎口发麻,佩剑挡住了另一柄兽面纹剑鞘。天姬啧一声,下身横腿扫去,便袭向那人下盘,那人翻身跳开一丈远,站定时横剑在前,一身青衣,袖口紧束,星目剑眉英气勃勃,红色的剑穗在夜风中轻晃,来人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对贺雍道:“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擅离职守,朕等下再慢慢治你的罪。”贺雍抱着金邬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的表情便垮了下来,才建立起来的英武形象即刻崩塌,委屈地看着贺雍,道:“陛下,这样不妥吧……”
“朕以为很妥。”
贺雍点了点头,云淡风轻旁若无人地甩袖就要往里走,天姬便要上去拦,突然冒出的那个人就挡在了她面前,与她缠斗在一处,边打边对贺雍深情款款地说道:“陛下您慢慢走,这里就交给臣了!”
贺雍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反倒是金邬趴在贺雍肩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天姬与他的战况,举起手来高呼道:“秦聿叔叔加油!”
受到可爱的金邬小公主的鼓励,秦聿回头对金邬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拍了拍胸口,一副放心有我在的表情。
金邬也抬起短短胖胖的胳膊对秦聿竖起了大拇指,一副放心叔叔我知道有你在的表情。
天姬被眼前这人怄得想要吐血,却奈何无法再短时间内与他分出高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灼华殿的其他宫人屈服于贺帝的淫威之下打开了灼华殿的殿门,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悲壮的情绪。
主子,天姬尽力了。
殿门前天姬与秦聿打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生人勿近,殿内贺雍抱着金邬,父女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春景图。
美人斜躺于半透的纱帐中,香肩一抹如山巅雪,乌发蜿蜒在大红的被褥上,艳得惊心,她缓缓侧头来,精致的侧脸轮廓在烛光下似泛着珠玉般的光泽,眼神流波般明亮,缓缓睨来,生出狎昵之态。
金邬感到自己父皇的身躯猛地一震,天真地开口问道:“父皇,您怎么了?”
贺雍回过神来,拍了拍金邬的头顶,有些感叹地说道:“父皇觉得自己亏了。”
“为什么?”
“因为,”贺雍别有他意地叹了一口气,“父皇才发现你靖母妃竟然是个女人。”
金邬不解地把头往旁一歪,突然一个黑色物体横空飞来正好砸中贺雍的脸,金邬定睛一看,是自己惯爱用的软枕,她高呼一声,趁着软枕还没滑下去的时候抱在怀中,无视掉她父皇十分多姿多彩的面部表情,将一张小脸都埋了进去,深吸一口气后眉开眼笑地向沈渊甜甜地喊道:“母亲——”
“乖。”
沈渊葱白的手指撩开帘帐,月白的里衣衬得她肤色雪白,一双足掩在宽大的衣料中,只露出半截莹白的脚趾,像是精心打磨的玉石,转瞬便藏入绣履中,那青色缎面的鞋履绣有金兰,悠远而张扬的美,一如她本人。她每行一步都像是分开葳蕤修长的兰叶,而她便是那一支兰,亭亭绽放,漫出沁人心脾的王者之香。
她停在贺雍面前,眉眼间流转着清浅的笑意,道:“贺帝此时来访,是思念敬武了?”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贺雍神思有些恍惚,金邬在他怀里扭着要往沈渊怀里钻,软软地喊着:“母亲,父皇说要让您赔他一块心头肉。”
金邬打小报告的功力也见长,沈渊赞许地看了一眼有了娘忘了爹的金邬公主,然后看向贺雍:“心头肉?贺帝此言何意?”
贺雍瞥了眼金邬,墙头草金邬抱着软枕咯咯发笑,他挑了挑眉,俊朗的眉宇显出华贵的气度:“还用朕讲?”
“哦,您是说宝贵人?”沈渊装傻充愣,“敬武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她回去了,怎么?在回去的路上跌了?”
贺雍眯起眼来,抱着枕头的金邬左瞧了瞧沈渊右看了看贺雍,觉得气氛不对劲,踢着小腿让贺雍将她放下来,一溜烟就往侧殿跑了个没影。
金邬走后,贺雍上前捏住沈渊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国色无双的一张脸在兰膏明烛中尤为动人,却非是寻常的妩媚,她深潭般的眼底带着凌厉的气势,这种镇定的气场与他相近,是久居上位手掌风云所练就,等闲人未尝能有。贺雍啧了一声,拇指指尖按压在她纤细的下颌上,道:“朕有预感,娶了你是件很吃亏的事情。”
“哦?贺帝想后悔?”她巧笑嫣然,眉眼间华光流转,“晚了。”
“你不该插手这件事,”贺雍的神色沉凝下来,沈渊真切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产生的压迫感,“朕将金邬交给你顾养,并不是希望你教她如何使用心计为秦氏报仇,很多事情朕压下来,自有朕压下来的道理。”
他突然靠近,贴在她耳畔,濡湿的气息呵得她耳后一暖:“朕认为,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