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虽斥责青荷,可南宫茉和周舟都清楚,这是指桑骂槐。
南宫茉向来伶牙利嘴,这一次也无辞反驳,任由青竹拐弯抹角地训斥。
其实心底那是一个冤呀,不就是一些普通的扬州糯米糕么,没听说过,连这都不能吃,无法想象,这谢家六小姐是怎么辛辛苦苦活到十五岁。
她今日去跟踪钟氏,回来时,看到有人卖扬州糯米糕,便想着谢良媛爱吃这些小吃食,便挑了莲子味,花生味和红豆馅的。
回谢府后,回禀今日跟踪所看到的情况,谢良媛自然拿着不轻不重的差事,谴开青竹,四个人围坐在圆桌边,一边品偿,一边听着钟氏的各种败兴而归。
没料到,乐极生悲,到傍晚时,谢良媛开始腹痛难忍,冷汗频出。
青竹见了,断定谢良媛误食了什么,便马上采取措施。
青竹穴位揉得差不多后,掀了被褥,三下两除二便将谢良媛剥光,在南宫茉二人吃惊的表情下,抱着谢良媛进药桶里。
“这一次,我不会回禀老夫人,但仅此一次,若有下次,就不要怪我不讲人情。”青竹喂谢良媛喝点温水,接着训斥道:“你二人来谢府的时间虽不长,但也应知道,六小姐就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别说弄出这么大的事,就算平日里稍侍候不周,被老夫人知道,直接就被派到柴房里干粗重的活。”
周舟连连点头,半声也不吭声,倒不是惧怕什么,而是谢良媛的身子情况把她吓到。
泡了约半柱香时,青竹将谢良媛捞了出来,放在贵妃椅上。
贵妃椅斜对面适巧放了一面铜镜,谢良媛全身脱力,根本坐都坐不住,脑袋搭在青竹的肩头,瞥到镜中的自已象个刚从泥潭里扰出来的泥鳅,光秃秃,滑溜溜的,全身沾满黑黑的药渣,忍不住笑开。
“还不过来扶着,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青竹冷冷瞅着南宫茉和周舟二人。
南宫茉和周舟背对着谢良媛,相视一眼,看着周舟一脸苦笑,南宫茉忍不住呻吟,“周舟,你害羞么?”
周舟抚额长叹,“我在想,如果我看了小姐的裸体,会受什么惩罚?”
南宫茉咬牙,“奸商的便宜那么好占?这青竹一会就知道我家小姐的历害了。”
“你们二人在嘀咕什么,快点过来帮忙,真是的。”
“茉茉,舟舟,快点,别愣着,小姐要是着凉可不好。”青荷已拿了干净的亵衣过来,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自在,但大户人家的丫鬟,侍候小姐沐浴是常有的事。
南宫茉得周舟依旧如木桩,一动不动,对青竹的话置之不理,背对着,坚决不理会。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娇软无力的之声,“茉茉,舟舟……”
周舟全身一震,苦着脸看向南宫茉,后者索性脖子一伸,一副康凯就义的表情,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到谢良媛身边,扶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周舟仰天哀叫一声,硬着头皮,也走了过去,扶住了另一边。
“哪有做丫鬟的样子。”青竹冷哼一声,手脚利落地帮谢良媛擦着身上的药汁。
谢良媛倒不怎么害羞,比起上回在皇宫接受水月拨罐治疗时,帝王就站在一扇屏风后,她还能淡定地睡着,这一次真不算什么。
青竹很快换了件夹棉的亵衣和亵裤,将她平稳放回锦被之中,再盖上一床大幅红缎被褥,掩住她的肩头及腿边。唤人取来两条药叶香薰枕,他轻搁在她的脑后,站在床前等了片刻,并不走轻声问:“小姐,您好些了没?”
谢良媛蔫蔫地点了点头,“不疼了,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没事,再过半时辰,吃点热粥就缓过劲来。”
青荷马上道:“六小姐,奴婢去厨房端来。”
南宫茉和周舟合力将药桶抬出寝房门外,招来二等侍婢,交待好她们如何处理后,又返回了寝房,乖乖地站在床沿,等着谢良媛的发落。
“小姐,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侍候了小姐十年,不会出岔子。”青竹一边说着,一边将火盆移开。
谢良媛不语,垂眸打量着青竹,她已经基本确定,这丫鬟与供她野山参的主子有关联。如果不是南宫茉和周舟提醒,说青竹习武,她还真看不出来这容貌寻常,甚至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女子,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蜇伏在一个商户中,照顾一个病女近十年。
且,青竹看上去不过三十,想来,年纪轻轻就被授予重任,可见,本事也不小。
她重生那夜,要是青竹在她身边,谢良媛段不可能魂飞魄散。
比起孙郎中,青竹对她的身体状况更加了解。
青竹感受到她的眸光,淡淡一笑,婉声问:“小姐,您愿意和青竹说说话么?青竹觉得,这趟回来,小姐对青竹疏远了很多,青竹心理难受。”
谢良媛心中大抵知道青竹想说什么,这也是她最近一直故意冷落她的原因,她想看看,究竟青荷是装傻,就这样混着下去,还是坚持不住,自动把底子掏出来,换取信任。
谢良媛脸上浮着淡淡笑意,带动着眼波流漾,“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小姐,在奴婢说之前,奴婢先要请小姐原谅奴婢。”
“你做了什么?”
“几日前,奴婢趁着这两丫头夜出之时,进了小姐的房里,偷偷查验了小姐是不是冒牌货,结果发现,是奴婢想多了。”
“什么?”南宫茉这下不淡定了,她夜里行动被跟踪了,居然毫无所知,猛然幡忆起,前几日在雨中行走时,青竹裙不沾水的轻功,显然,她是故意让她们知道,她是练过家子的。
周舟亦半张着嘴,一脸讶异,看了南宫茉一眼,突然觉得,她们二人这点本事,似乎在青竹眼里不够看。
谢良媛审视着眼前貌不惊人的女子,神色不变,声音却冰凉得如同咽喉浸在了寒霜中,“接着说!”
四目相触,各不相让,青竹越看越心惊,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眼底漆黑如夜,暗得象是吸食了世间阴灵般,心一凛,已然开口,“奴婢不知道小姐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奴婢也不会去查什么,奴婢只知道,奴婢是奉令保护小姐,只要小姐能活得好好的,奴婢的任务就圆满。”
“直说,你是奉了谁的命令?”谢良媛早就怀疑这身体本尊的身世了,可苦于无从探听,加上谢良媛本身性子凉薄,诸事不理,所以,她也不可能缠着老夫人套话。
青竹神色一变,慌道:“请小姐恕罪,这个奴婢不敢说,小姐只需要知道,命奴婢来照顾小姐的,是不会害小姐的。”
这是真正的慌。
谢良媛暗暗心惊,这谢良媛的背后究竟是谁?
但这个人并无恶意这一点,谢良媛倒是不置疑,谢良媛这身子根本不需要害,只需要断了野山参的供应,不出半年,没准就一命呜呼。
“小姐,虽然奴婢不能说,但奴婢的任务是,小姐在,奴婢在!”
“我亡,则你死?”谢良媛长长的羽睫惊异扑闪,少顷,一片清凌凌光彩渗开,连同声音都软了下来,“青竹,如果我理解没错,你是在宣誓效忠?”
南宫茉压低声线,对周舟道:“我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这奸商能露出一双无邪的眼神,总是让我想起当年我签下卖身契的事。”
南宫茉出身显赫,父亲是东越皇族,因支持南宫邺,王府被一夜之间血洗。
南宫茉自幼习武,喜欢仗着手上的功夫,随师父远游,王府出事时,她才十二岁,正巧陪师父去西凌给道友庆贺,收到消息后,听从师尊的话,并没有冲动回东越自投罗网,而是隐性埋名留在了西凌。
几年后,她的师父被仇人所杀,她便流落民间,后来认识了周舟,两人便结伴同行。
遇到夏凌惜是四年前,南宫茉至今想起还有些咬牙切齿,想不通,自已堂堂一个江湖女侠,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奸商逼得签下卖身契,而周舟,为了陪伴她,也乖乖地签下。
初时,她们与夏凌惜自然相处得不对盘,她是常常做些小动作为难夏凌惜,可那丫头真是太鬼了,见招拆招,三人在嬉笑怒骂中,倒结下了姐妹缘。
后来,郑中希派她人去侍候谢良媛,并直言告诉二人,夏凌惜已被人害死,阴差阳错,魂魄在谢良媛身上重生,让她们二人去助她一臂之力。
怔忡中,周舟突然用肘轻轻顶了一下她的腰部,压低声线问:“我们逃?”周舟也有不好的预感,又犹豫道:“可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还多了利息。”
青竹触及谢良媛带着隐隐希翼的眼神,当即心潮澎湃,跪下去,“是,奴婢向小姐宣誓效忠,奴婢愿为小姐披肝沥胆,肝胆涂地再所不辞。”
谢良媛缓缓支身,从床沿边俯身而下,小脸一点一点地靠近青竹,直至谢良媛的鼻尖差点触上青竹的眉心,那诡异的动作徒然令整个寝房安静了下来,
“青竹,”谢良媛轻吐一口气,青竹闻着浓重的参味气息喷,全身毛骨悚然,低声应:“奴婢在。”
南宫茉与周舟又是相似一眼,心道:奸商在打心理战了。
果然,谢良媛笑容敛起,带着冷硬的鼻腔声,“你验了我的皮相,确定我并非易容后,还是觉得不够稳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