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谢卿书看到这闸口设计太过复杂,万一引不好,会淹了整个地窖,反倒更麻烦,所以,引水道进秘室的事就不了了之。
但此事,夏凌惜是全程参与,因此,对这水道的事一清二楚。
谢良媛执笔,很快详细描绘出水道闸口具体的位置,最后,低声道:“那闸口在湖底八尺多深,这天寒地冻的……。”抬首时,却触及年轻帝王浅笑如冷月清辉的双眸,无端地,心惊胆跳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她是谢良媛,不是夏凌惜……皇上好象不高兴,好象她此举是在提醒他,她与谢卿书的过去!
谢家一众人等疑惑地看了谢良媛一眼,一头雾水,这六丫头,怎么会对谢府内况了解得比他还清楚。
而一旁的绿莺,不由自主便想起上次在玉波苑时,谢良媛找打火石时,对寝房内了如指掌的模样,心底疑虑更浓。
燕青先转了话题,一脸诡笑看着姬墨枫,“说到水性,这里没人能比得上姬大侠。”
东越人擅水性,且,上次姬墨枫能接到兰天赐的命令让他带着谢雨离从河道离开应城,正是因为姬墨枫的水性强。
这节骨眼,姬墨枫也没想推拒,便主动请缨,问明闸口的详细地点后,穿上用吸尾兰染过的大红披风,而后,朝着燕青挤了挤眼,朝着帝王请旨,“皇上,属下请燕大侠配合,万一属下没力气打开闸门,就得沾沾燕大侠陡手撕牛的本事!”
燕青想到要潜入结了冰的湖底,打了个冷噤,暗骂一声:小人!
兰天赐淡淡下令:“速去速回!”
谢府,风华苑。
蔡氏死状极惨,不仅七孔流血,那肚子也离奇地涨得圆鼓鼓,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炸开,且,那眼角,不停有稀释的液体流出。
人死了,就算是炎夏,尸体也没这么快发酵腐烂,何况这是在冬天。
寝房里的丫鬟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周以晴则怔怔地坐在尸体边,双眸无神地定在蔡氏的脸上,为死去的妹妹默哀!
她知道这是因为双生蛊的原因造成蔡氏突然死亡,可她想不通,她的妹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去……。
窗外第一缕朝阳透进寝房,周以晴突然阴阴笑开,“天,终于亮了……。”今夜的谢府如此安静,她想,此时的谢府已是一片死狱吧。
她想,她该是时候离开了,因为再过几个时辰,兰天赐就会收到消息。
蔡氏的丫鬟瞬时全身颤抖,紧紧攥住冬雪的手臂,惊惶失措中,语无伦次地哭着:“怎么办,三夫人死了,五小姐万一怪起奴婢……。五小姐不让三夫人离开的,老夫人再三交待,今晚谁都不能离开寝房,可,可……。五小姐和奴婢都拦不住三夫人。”
“老夫人交待你们今晚不能离开寝房半步?”周以晴心头猛地一跳,全身泌出一层的汗,思忖:老夫人怎么会凭白无故下这样的命令?
周以晴微微喘了口气,抑住胸口的翻滚,倏地厉声喝道:“你说话!”
丫鬟满目仓惶,连连点头,哭着道:“郡主,各房都接到老夫人的命令了,奴婢们到申时,到厨房领了膳后,苑门就关上。”
周以晴的脂粉被人盗走,无法掩饰残败妆容,所以,除了昨日午后向谢老夫人提出,要带走郦海遥的尸体外,就没有迈出风华苑一步。
而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最近有些惧怕她,无特别的事,也不会跑到她跟前汇报,以至,她对今日谢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周以晴脸色苍白,她缓缓站起身,神不守舍地从案桌上倒了杯冷掉的茶,慢慢饮下。
转瞬,突然想到,谢良媛昨日午后,便被兰天赐接进宫中。
美其名是为沈千染庆寿。
太后寿辰,原本是普天同庆之事,可当今的太后,在她是皇后时,就不曾为自已的生辰庆贺过。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包括谢良媛,在此之前,还很高兴地许下,等沈太后生辰时,请谢老夫人进宫一起庆祝。
她当时听了,只是暗自嘲笑。
可她在南皓看过沈千染重生的记载。
生辰于沈太后而言,是一个痛苦的回忆,因为就是十二月二十那天,沈千染和儿子双双毙命于沈家老宅的地窖之中。
这是沈千染重生前的记忆,这世间,除了兰亭和兰天赐知道外,甚至包括她的女儿兰缜平,和好友钟亚芙都不知情,她们只道沈千染不喜热闹,草草渡过生辰。
殊不知,那日是沈千染最痛苦的日子。
但,兰天赐却是少数知情人之一,他怎么可能以沈太后生辰为理由,接谢良媛进宫?
这……。是借口!
是掩人耳目!
周以晴打了个寒噤,隐隐跳跃出的答案让她突然感到恐惧。
心颤间,视线落在蔡氏高高鼓起的肚子上,脸色刷地一下惨白,缓缓蹲了下去,一边嗫嚅自语,一边用手轻轻按压着蔡氏的肚子,苍白的脸透着一种古怪,好像死囚临刑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周以晴的手颤得厉害,身后的几个丫鬟更是抱成一团,只见——
蔡氏的肚子在周以晴的缓缓按压下,象是装满了水的羊皮囊受了挤压似地,马上从身体的几个出口溢出液体,如眼睛、鼻孔、耳朵……。仿佛,仿佛身体内的五脏,已被蛀空。
下一刻,周以晴猛地收回手,抽身站起,许脚步迈得太开,一时控不住身体的平衡,加上膝盖有些无力,竟一下重跌到了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兰天赐……。你太狠了,太狠了……”
一时间,她竟爬不起来,她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痛苦得连心都要呕出来。
冬雪见状,忙扑上前去扶,疾声道:“郡主,您怎么啦?”
“别管我、别管我——”周以晴疯了似地猛地推开冬雪,尖啸的声音、赤红狂乱的双眸,钗环落地时,散乱的头发,那种近乎巅狂的表情,哪有素日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冷静。
就在冬雪发怔中,周以晴已不管不顾,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第114章 活捉周以晴
周以晴踉踉跄跄冲到小苑,胃腹猛地一抽,扑到一旁的石凳上,开始疯狂地呕吐,刚喝进去的凉茶伴着胃酸冲得太迅猛,从咽喉里涌出时,一半从唇瓣里吐出,一半直接从鼻孔中喷了出来,难受得泪意四溅。
冬雪随之追了上来,一手搀扶住周以晴,一手拿着帕子帮周以晴拭嘴,急着问,“郡主,您怎么啦?”
蔡氏房里的丫鬟无法忍受独自与蔡氏的尸体呆在一起,慌里慌张地也跟了出来,惶惶然地冲到小苑门外,心想着,怎么也应该回金玉苑报个信,可站在苑门外,看到空无一人的花苑时,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怀疑周郡主是给三夫人下毒,所以,昨晚冬雪收拾三夫人吃剩下的残羹时,她特意跟了上去,想把那剩余的菜留着,到时候交给谢老夫人处置。
谁知冬雪当着她的面,把蔡氏没有用手扒过分别吃了几口,苦笑着告诉她,菜是她亲自做的,毒不死人。
说完,不待她再质声,冬雪又饮了茶水,告诉她,茶里也不会有毒。
最后,冬雪拿了个酒囊,将残羹装了进去,交给她道,“光说,你也不信,你想交给谁就交给谁,反正,三夫人死在郡主这里,郡主是脱不开嫌疑的身份,你留着证据也好!”
蔡氏的丫鬟在门口徘徊一会后,还是决定去找三老爷。
周以晴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后,接着是无法控制的干呕,胃部开始频频收缩。
记忆中的碎片,在疼痛中一点一点的拼接——
内堂中,谢良媛带着挑衅从唇瓣里无声地吐出“周玉苏”,事实上,并非是交换之意,而是是种宣告:你囚禁了我的娘亲,我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囚禁了你的妹妹!
廊道上,她堵住了谢良媛,看着年轻少女苍白的小脸,她以为看到的是仓惶之色,现在回忆起,那双皓眸里闪烁的是自信的神彩!
当她震怒时,伸了手想掐住那可恶的少女时,手背被暗卫所伤,谢良媛抓了她的手,在她的伤处不轻来重地戳了……。九下!
九……。也就是她囚禁刘氏的时间,谢良媛在那一刹那,已然向她宣告,刘氏已被她救出,如今,游戏反转,她用类似的哑迷,提醒她!
同样的,也仅仅给她一天的时间!
可结果,她输了!
输掉了她妹妹的性命!
她恨谢良媛,更恨的是自己,如果她不是诸多疑心,而是当谢良媛同意用周玉苏来交换刘氏时,她干脆利落冲进秘室放人,既使谢良媛不肯信守承诺,把周玉苏还给她,至少,她的妹妹也不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手中!
她挺起身,推开冬雪,一步一步地走出苑子,目视于昨晚她撒于风花苑四周的石灰粉径上,那里,不见一只蛊虫的尸体!她毅然跨自己设下的警戒线,冲向玉波苑。
推开秘室的门时,带着热气的暖光倏地刺进她的双眼,她猛地用手背掩住自己的眼睛,复睁开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尸体呈大字形张开平放在地,除了一张让蛊虫藏匿的脸皮外可以看出是周玉苏外,她全身浮肿,裸露的皮肤上只剩下一层撑涨到饱和,近透明的皮,包裹着数以万计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