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抄,六行为一页,一进一出,别弄错了。”谢良媛交待完,便掩了门出去,她留在那,这丫鬟便会紧张,反误了她的时辰。
庭外,绿莺和玉翅来得很快,但并不见百合的身影,青荷低声解释道:“六小姐,今天老夫人膝盖又疼了,百合正给老夫人烧艾。”
谢府的护院不知道从哪又搬来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放在了院中央,上面还体贴地备了几套笔墨纸砚,躬身退下。
谢良媛正襟危坐,小脸凝重得象是要榨出冰棱,“绿莺、玉翅,你们仔细回忆,我娘亲最后一次侍候祖母是什么时间。”
玉翅刚想开口,谢良媛已然先摆手阻止,续道:“听着,不是光光去见了祖母,说一两句话,或是经手一杯茶便离开。而是,陪着祖母话话家常,或是侍候祖母用膳,如同往日般。想清楚,把时间,时辰记录下来。”
刘氏极重孝道,她与谢老夫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普通婆媳情。
美媛养生馆的事就算再大,也不过是银子上的事,而谢老夫人年岁已大,加上每年天一冷,老人家旧时遗下的病痛就会复发。
她身边夏凌惜时,每一次去给谢老夫人请安,都可以看到刘氏在一旁陪伴谢老夫人,既使有丫鬟在侧,她也习惯亲力亲为。
所以,谢良媛由此推断,刘氏哪一天突然中断这平时的习惯,就是哪一天被劫。
绿莺和玉翅都是极精明,谢良媛几句话,两人居然同时联想到当初周玉苏易容成夏凌惜在谢府的日子,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马上道:“六小姐,你让我们仔细想想。”
绿莺和玉翅都是谢老夫人贴身的丫环,对谢老夫人一天的活动极为熟悉,可同时,也因为老人一天的生活起居极为简单,几乎是一天一天的重复,反倒让绿莺和玉翅无法详细记起,刘氏最后一次跟谢老夫人一起有膳的具体日子。
“好像是八号?不,不对,是九号?我记得那天二夫人有陪老夫人用了午膳方出去。”绿莺蹙着眉,一脸的焦急。
“会不会是十号,我记得那天下雪,好象……。”
“下雪那天,老夫人起得晚,二夫人也没来……。”
因为绞尽脑汁无法确定,绿莺和玉翅皆感到力不从心。
谢良媛心腑在烧,脸上却依然淡得看不出一丝痕迹,甚至连眸色都不变:“绿莺,你仔细回忆,那天我娘亲陪祖母用膳时,大概吃了什么?”
玉翅思忖片刻道:“那日是奴婢帮着老夫人布菜,奴婢记得得那日老夫人肠胃有些不好,所以特意让厨房做了一碗燕窝小米粥。”
“青竹,你马上去厨房,把厨房的每日膳食清单,拿过来。”谢良媛吐出一口气,紧紧攥住膝边裙子的双手,渐渐松驰,那手背上浮涨的青筋亦随之平息下去
象谢府这样的大家族,厨房每日所上的菜,都有详细的记录,以方便调整菜式,以防短期内重复做一样的菜,除非是主子特意交待。
钟慧隐在深处,悄然看着一切,心中暗自佩服,这少女,遇事不惊,处理事情时,会从各个角度切入要害,而不是一味地横冲直撞,只会让那两个婢子去回忆。
“玉翅,你把那日祖母的膳食记下来,尽量详细些,但,不确定的不要记下!”言毕站起了身,推门进了护院的小屋。
“不必管我,你接着做抄!”谢良媛语声温柔,坐下后,拿了一张杏月抄录好的,执了笔,慢慢地开始排除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
一刻钟很,迅速地排除了大半,而杏月也把刘氏这十几天所有的记录抄了出来。
小屋中,只剩下谢良媛一人,她开始进行第二轮的排除。
正当谢良媛正聚精会神地将最后几天可疑进行第三轮排除时,耳畔响起钟慧的低语:“六小姐,属下刚接到暗卫的飞鸽回报,没有找到谢府可疑的马车进入屿岭镇范围。”
谢良媛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低着头,继续开始执笔排除。
此时,她已然不想动用暗卫的力量,尽管她相信,在排除信息及分析信息能力上,钟慧绝对在她之上,可她心头有一种信念,只有她不放弃,只有她不依赖他人,方能救刘氏。
因为,她比暗卫更在意刘氏的生命。
谢良媛需要安静,所有的人没有她的命令,不允许离她的屋子三丈之内。
一盏孤灯,将那小小的身影印在漆色绿色的木墙上,谢良媛神情如老僧念经般,一页一页地念着手上的记录,专注,让她的精神集中到几乎跳进一个隔离的空间。
半时辰后,谢良媛留下了两个怀疑的日子。
今年的珈兰寺佛法会是冬至日十二月初七,今日是十二月十八。
从绿莺和百合共同记录的日期中,可以确定在刘氏是在初九或初十两天显示出不正常的探视谢老夫人的状况。
初九那日不正常为深夜回府,如果这一晚,回府的刘氏本人,那初十早早离开,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留了话说有要事处理,急急离开谢府的妇人,很可能就不是刘氏本人了,因为在此之后,刘氏再没有好好侍候过谢老夫人。
同时,也推断出,真正的刘氏还在谢府之中。
如果初九那日深夜回府的不是刘氏本人,那说明了一点,刘氏被周以晴囚禁在府外,初九深夜回到谢府的是假冒的刘氏。
所以,关健的线索就是初九那晚,深夜回府的究竟是不是刘氏。
日子一确定,于谢良媛而言,就简单多了。
她迅速传唤了刘氏内寝中的丫鬟青兰,问那夜,谁侍候刘氏沐浴。
周以晴派人易容成刘氏,只能在容貌上易容,她对刘氏的身体并不熟悉,无法易容到细微之处,所以,假的刘氏决不敢让人侍候她沐浴。
因为时间隔得不算长,加上那晚刘氏深夜回归,青兰那晚不敢入睡,一直在外寝等着主子回来,外面风雨交加,所以,她担心了几个时辰。
因引,她对那晚印象特别深刻,便道:“六小姐,那晚二夫人回来后,又疲倦又饥饿,所以,奴婢还深夜叨唠厨房起来为二夫人做了一碗馄饨。二夫人用了后,奴婢与青月一起侍候二夫人沐浴,二夫人因为太累,还在浴桶中睡了过去。”
谢良媛眸光倏眯起,嘴角挂起一丝激动的微笑,忍不住伸手攥住青兰的手腕,“那之后,是不是再没有传唤过你们侍候沐浴。”
青兰颔首,眼底流露出诸多不解,“六小姐,奴婢一直觉得很奇怪,因为二夫人从那晚后,就……。不是很喜欢睡前沐浴。奴婢记得,二夫人以前,就算是再累,也会在就寝前沐浴,可后来,二夫人隔个三天方会沐浴一次,而且,都是草草地擦洗一下。”
周玉苏当初易容成夏凌惜,是有备而来,所以,她已把夏凌惜生活习惯都摸透。
而周以睛是仓促之间派人假冒刘氏,所以,除了容貌维妙维肖外,假冒者对真正的刘氏生活习惯一无所知。
在西凌皇城的百姓觉得冬天一日不沐浴很寻常,但南方人早已习惯每日就寝前会沐浴,缓解一天的疲劳。
那么,答案出来了——
真正的刘氏在囚禁在谢府的某个角落中整整达九天!
结果一定,谢良媛已打开小房间的门,冲了出去,双眸敛聚着凛凛光芒,“钟慧,你出来。”
钟慧如鬼魅般出现,谢良媛伸了手,小脸平静得诡异,“背我,去风华苑,叫上在谢府所有的暗卫,还需要一个医卫。”
话刚落音,谢良媛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瞬,寒风刮过耳际,视线在极速中跳路,恍然间,便站在了风华苑前。
“找一找,看看里面有没有秘室,我娘亲很可能被囚禁在里面。”
钟慧领命,很快,四周现出几个黑衣人的影子,如鬼魅般地隐入了风华苑内。
谢良媛犹自不放心,仍拿出记事薄,又再看了一次。
两刻钟后,暗卫果然搜出了一间隐蔽的阁楼,在阁楼中还藏着一箱可疑之物,但没找到人。
谢良媛意图从中找到一丝关于刘氏的线索,命暗卫把箱子的锁撬开。
里面,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几本记事簿,及一块让她都感到脸红耳赤的玉势。
从记事簿里知道,箱中的东西全是周玉苏留下的。
谢良媛双眸紧紧盯着钟慧,眸中却是闪着不可逆转的坚持:“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再找找。”
钟慧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六小姐,他们不是官差,他们的敏锐,既使二夫人曾在这里停留过,他们都能查出蛛丝蚂迹,他们是西凌的暗卫!六小姐,请珍惜有限的时间!”
是的,再搜一遍,只是在浪费时间!
好不容易激起的信心,瞬时衰颓,谢良媛瘫软在地,颤着手从怀里掏出方才自已记录下的点点滴滴,她不停地深呼吸,告诉自已:良媛,你行的、你行的、你一定行的、放松、放松!
谢良媛眸现短暂的迷离后,颤着手,反复看了两遍后,一扫脸上凄惶之色,蹭地一下站起身,环视着四周,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在谢府,不会有错。周以晴就是在挑战我的极限,谢府门禁虽严,但她真要动我的娘亲,只要买通后门的婆子,就可以把我娘亲带离谢府,那,她设计的这一局棋,就毫无对弈的价值,因为,谢府之外,天大地大,我不可能会在一天之内找到我娘亲的下落,我,必、输、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