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最后四个字震伤了般,她缓缓抬起面容,仰望着夕阳渐落,眉间染着晚霞,那眸,却如万里雪原,她茫茫然地望着风华苑里一片无人打理的哀草,一眨眼,泪便不期然而落——
钟慧心头触动,“六小姐,您放心,属下马上传讯给所有的皇城暗卫,让他们一个时辰内呈报上所有的异常信息。”
“不,以周以晴的骄傲,她不会想羸得如此轻松。她留下诸多的线索,就是想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娘亲,一定还在这里。”谢良媛发狠地抹去脸上的泪,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让自已进入最佳的沉思状态——
钟慧只能沉默不语,谢良媛一离开谢府,兰天赐就下令撤了所有隐在谢府之内的暗卫。
既使这里的暗卫都受过强训,但他们是人,不是神,对于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人和事,他们一时也束手无策。
“我娘亲被囚了九天,周以晴要让我娘活,就得供水供食,只有囚在自己的别苑中,方不会引起丫鬟婆子的怀疑,何况,我娘好好一个活人被囚禁,除非……。”谢良媛猛地一惊,近乎神经质地跳起,直接冲向玉波苑。
夏凌惜惨死,珞明死亡极为恐怖,周玉苏落狱后,又传来死讯,如今的玉波苑在谢府丫鬟婆子眼里,俨然是鬼域,无人敢涉足半步,尤其是夜晚。
而她知道夏凌惜的寝房中,有一间隔音极佳的密室,以前是她和谢卿书做假夫妻时,谢卿书的休憩之所。
如果刘氏被关在里面,就算她如何呼救,也无人能听到。
风华苑离玉波苑很近,谢良媛推开寝房门时,直接冲到阵列柜旁,打开暗门的开关,瞬时,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呛得谢良媛差点窒息过去。
既使谢良媛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让她肝胆皆裂的场面——
刘氏的身子就横在暗室的门边,呈爬行状,头发尽散,在她的手上,还抓着一根被啃得光秃秃的鸡骨头,刘氏的脸半趴着,两颊深陷,人已陷入昏迷。
地上全是鸡毛,鸡的内脏,因为天气寒冷,并不见明显的腐败,可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动物内脏怪异的味道,令人胃腹翻滚。
由此可以判断出,周以晴囚禁刘氏时,只给了她一只活鸡,而后,任她选择是与死亡博斗,还是放弃生存!
她娘亲那样的闺中女子,居然生生啃下一只活鸡,除了无法下咽的鸡内脏和鸡毛外,恐怕连鸡头都被啃尽!
谢良媛心脏急剧收绞,胸臆间近乎毁灭般的愤怒、巅狂、崩溃、疼痛、怜惜,交错在一起的情绪肆虐她的每一寸感观,竟致她抬了脚便想扑过去把刘氏抱在怀中。
钟慧见状,马是拦住谢良媛,谨声道:“六小姐,请留步,属下比您更有经验救人。”
谢良媛狠狠一颤,马上退开几步,踉跄至妆台边,全身颤抖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双手环胸,眼睛死死瞪着那一扇暗门,心跳快得几乎掀开了她的胸腔。
寝房内,久不见阳光,仿佛,这里的每一饰每一物她所熟悉的都在散发着腐败气息。
青荷、绿莺、百合随后紧跟而来,看到这情况,马上掀开窗帘,打开的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涌进。
谢良媛茫茫然地抬首,看着泪流满面的青荷,却呆呆地开口吩咐绿莺,“绿莺,你去跟那些护院、丫鬟交待一声,今日之事,谁敢啐嘴半句,传到祖母耳朵里,或是传到外人那,我决不轻饶。”
绿莺谨声安慰道:“六小姐放心,方才奴婢已经警告过他们,他们不敢!”
谢家从赝玉之案开始,就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能留下来的人,都是能经得起事的奴才。
第106章 再生波澜
夕阳最后的一缕光茫消失在天边时,寝房里陷入了黑暗,陷入悲痛的青荷这才猛然警醒,借助着窗外廊道上的宫灯,青荷心不在焉地寻找着火石,可她对夏凌惜的寝房并不熟悉,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什么。
密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臭,钟慧燃起一根应急的小火炬,轻声问,“还要多久,这里味道不好,找个空气好的地方,让病人透透气。”,
“稍稍处理一下,再移动,病人除了严重脱水外,还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而中毒,属下方才喂她一粒解毒丸,现在先把一些毒血排出,否则,病人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一口气罢了。”医卫用针扎破刘氏的手指,滴下来的血全是暗褐色。
另一个医卫则不停地给刘氏的唇瓣滴水,让水滴慢慢滋润她的口腔。
谢良媛站起身,走到陈列柜边,打开第二个抽屉拿出一个锦囊,从里头拿出一块打火石,她似敲击了一下,发现还能用,便向内走去,绕过床榻,从后面提出一盏琉璃灯,打开八角的灯罩后,用火石点燃。
点火时,谢良媛的手依旧颤得厉害,深陷的不安情绪让她浑然忘了,她不应对这里如此熟悉。
绿莺心细,一切尽心眼底,心中微微讶异,据她所知,六小姐与少夫人谈不算亲密,就算偶有接触,也是少夫人拿了新做的桂花糕请谢良媛偿个新鲜。
至于谢良媛,除了谢老夫人和刘氏的寝房外,其它人的苑落根本连门都没进过,怎么会对夏凌惜的寝房如此熟悉。
更甚,在谢良媛燃起琉璃灯的那一刹那,借着灯光,绿莺看到谢良媛的眼神依旧处于悲痛茫然之中,仿佛方才的一系列动作,只是凭着习惯驱使。
绿莺心里不安,可她又意会不出来那种不安具体是什么。
钟慧见有了琉璃灯,秘室中一下子就亮镗起来,她吹灭了小火炬,低声道:“六小姐,二夫人太虚弱,暂时不能移动,您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回房歇着。”谢良媛的身体状况,钟慧在暗卫营算是见识过了,她如今奉帝王的命令保护谢良媛,自然要对她的身体健康负责。
看着地上仰面躺着,瘦如骨柴般的刘氏,谢良媛强抑着心中的悲愤,摇摇首,声音异常平静,“我没事,我在这里……。陪伴我娘亲,她知道我在,就不会害怕了!”
她的手包着刘氏瘦得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感受着了无生机的血脉博动,心如堕入绝望深渊,她无法想象,如果刘氏从此不再醒来,她会如何。
就算杀了周以晴和郦海瑶恐怕也不足泄她心头之恨,她甚至恨自己,总想着以最高姿态的胜利将郦海瑶和周以晴踩在脚底下,她步步筹谋,甚至盲目信心,只要依行计划,不但能助自己的娘亲走出感情的低谷,走出新的人生之路,可她忘了,这一条路荆棘丛生,一不慎,便会被刺得鲜血淋离。
她更忘了,刘氏是刚步出宅门的妇人,她就算资质再好,也只能与一个合适的对手较量,比如猎狗与豺狼,可以一争。
但,周以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虎。
秘室外,绿莺闻声轻叹一下,用手肘顶了一下精神恍惚的青荷,蹙眉道:“别光顾着发呆,照顾好六小姐,我去给六小姐弄点吃的。”
青荷立刻警醒,在这时候,她不应该添乱,而是应该做好本份。她咬了一下唇瓣,马上用袖襟拭去泪,哑声道:“绿莺姐,我知道了。”
绿莺匆匆离开玉波院,看到院外有几个婆子在廊柱后探头探脑,一副好奇的样子。绿莺认出,那是负责打扫花苑的婆子,方才谢良媛往这边冲时,估计惊动了她们,所以来瞧热闹。
绿莺不觉冷了声,“看什么,都给我散了,谁要是多嘴多舌,传到我这里,不需要回禀老夫人,我绿莺就能做主把你们撵出去。”
那些婆子听了,马上转身就离去,绿莺走了几步,看到玉翅匆匆地跟过来,神情略显凝重道:“周郡主和郦姨娘刚刚回府了,我想问问六小姐该如何处置?”方才在谢府门房,谢良媛与一众暗卫离开,青荷和绿莺跟着去看情况,玉翅留下来做扫尾的事情。
刚处理完,正想回谢老夫人那告一声,便听到有人在敲门,接着门房护院开了门后,喊了声,“周郡主、郦姨娘。”
谢良媛虽然一直没有明说刘氏是被谁锁在密室中,但绿莺和玉翅猜出了大半,此事和周以睛和郦海瑶脱不开关系。
“虽然我们知道一定是她们害了二夫人,可没凭没据,就算禀报给老夫人也无济于事,走,我先去通知六小姐,问六小姐该怎么办,你在这看着,万一她们往这方向走,机会点,找个理由拦住她们。”绿莺转身便往玉波苑跑。
一进玉波苑,绿莺马上将苑门关上,恢复成无人来过的模样,进了内寝,既刻关紧了门,走到秘室门边,见谢良媛小小的身子正蹲在地上,双手正轻轻包含着刘氏的手。
绿莺心中暗叹,走过去,俯下身,在她耳畔悄悄道:“六小姐,周郡主和郦姨娘回府了,您看?”
谢良媛倏地站起身,原本带着凄色的双眸霎时精光四射,脑子飞快一转,迅速道:“绿莺,你马上出去,拦住周以晴和郦海瑶,让她去内堂,说祖母有话对她们说。”
绿莺颔首表示没问题,又道:“六小姐,二夫人的事要不要跟老夫人说一声?”
“我亲自去跟祖母解释!”谢良媛一扫萎靡不振,重重了一下青荷的后背,“我们从后院绕回,去祖母那,这里留给钟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