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恭谨的接了旨,看着宫里来的那太监对着我不停的笑,一边说着恭喜的话,我便也对着他笑。来人左顾右盼,仿佛在暗示什么,我皱着眉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他笑脸的含义,连忙唤了丫鬟到我屋里取了一百两银子赏与那太监。
他也不推却,自然而然的收下便回宫复命去了。
我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差点就疏忽了这官样文章。
抬眼看见太监送来的一大堆东西,艳丽的宫装,精致的如意……
“怎样怎样?宫里来的人怎么说?”婶婶心急地赶至前厅向我打听情况。
我淡然回答:“说是册为亲王侧福金。”没有太多惊讶,这个结果我早已知晓。
“恭喜二姑娘了。”婶婶毫无诚意的向我道了喜,见我不作声,她又接着说道,“我说二姑娘。虽然你新近册了亲王侧福金,位分在我们之上,于礼,我们一家子见了你是要行大礼的。1.可是,一来,你未进王府;二来,毕竟在家里,不比外面那么多规矩……”
我听明白了婶婶话中之意,忙说道:“婶婶说哪里话,自家人亲亲热热的在一块,断没有行大礼的理。”
婶婶笑了笑,复又对我说道:“我看二姑娘为人太过沉默,以后到了王府,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就是见着其他地位低的人也要主动打招呼……”
我心下厌恶,不禁忿忿地想:我哪日不给你请安?什么时候亏过礼数?见你无聊,就算对我诸多怠慢,也耐着性子陪你聊天,难道要我像个丫环下人一样对你溜须拍马才是落落大方、尊理守法么?
好容易压下这番心思,酝酿了一个笑容,对她说道:“婶婶教训的是,馨儿懂得这个道理的。”
当下无话,我见她又想开口炫耀她入了宫的女儿,便借口要写信给阿玛、额娘报喜,匆匆回到我的寝室。
坐在桌前,笔尖上的墨汁浓得化不开我的乡愁,应该怎样落笔述说我的近况,不能哀伤,怕家人担忧,不能抱怨,恐父兄愧疚。
阿玛、哥哥,知道么,我的命运向着你们安排的方向前进了……
过了几日,听下人说南边老家来了人。我忙入了花厅,见来人朝我福了福身,请安道:
“二小姐吉祥。”然后又慌忙改口,“看奴才的记性!应该是亲王侧福金吉祥。”
我扶起俯身请安的伍什哈,笑着说道:“‘什么都没有’爷爷,起来吧。您是家里的老人了,不用行这些个虚礼。”
伍什哈笑说道:“二小姐今日可不比从前,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
我笑着问起阿玛、额娘的近况。
“身子倒是好得很,只是夫人念叨二小姐,成天就坐在二小姐的房里,连我这个看着二小姐长大的老奴才,想着二小姐以后再难回家来,也免不了伤心难过。”说着伍什哈几欲落泪。
我也跟着眼眶发酸,又想着主仆俩个在这花厅落泪,白白叫旁人笑话了去,便劝道:“爷爷尽逗我伤心,您不是来给我贺喜的么?”
伍什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奉上南边带来的各样物品,按着阿玛的吩咐一一跟我说了。
我点着,全是我爱吃的糕点和爱穿的绸缎,心中感念,对他说道:“等我给阿玛、额娘写封家信,您略等等,吃了午饭再来我这里取。”
“二小姐慢慢写,老奴还要去广平府看大少爷去。等老奴回来再拿也不迟。”
我念及在广平府任知府的大哥哥还未知晓我已得册为侧福金,笑着对伍什哈说:“这倒大好。爷爷去广平府报了喜,也就不用我给大哥哥去信了。爷爷代我问大哥哥、大嫂嫂好。再代我跟大哥哥说,有时间来京城看我。”
晚间掌灯时分,我用过晚膳照例来内室小坐,见得叔叔、婶婶在里间吃茶,忙上前请安。
婶婶见了我,头也没抬;叔叔略点了点头,手在空中划了个弧,指着不远处的凳子,淡淡地说:“坐。”
落座后一阵沉默,我打起精神,笑道:“今日阿玛、额娘差人从南边带来些糕点,”说着便把伍什哈带来的各色糕点往前推了推,“一点不值钱的小东西,婶婶吃着玩。”
婶婶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向上扬了扬,聊作知晓这份礼物。一瞬间,我直觉得自己的笑容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可有说什么时候入府?”叔叔的问话及时地响起,在我虚假的微笑消失之前。
“宫里来的人说了,过了年后。说是还要学习王府中的礼仪……”我轻笑着说。不管怎样也比待在这里强吧,我在心中偷偷的叹息。
沉默片刻,叔叔又详细询问了我入宫谢恩的各项事宜,我细细的一一作了回答。
等我看到他们脸上渐渐流露出不耐时,忙识相的起身告辞。叔叔略劝了劝,婶婶却已站起来作送客状。我也不理会他们的虚情假意,说了些“叔叔、婶婶好好休息”的客套话便走了。
刚出了里间,便听到婶婶尖刻的声音:
“小桃,把这些无甚用处的糕点分了下人……”
我冷笑一声,这分明就是做给我看的!
快步走出大门,我反复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早就知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么?
可我,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心房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几日后,伍什哈来取我给家里的信。
心里略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事告诉了伍爷爷。
“是了是了,”他笑着跟我说,“二小姐年纪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明日您只管包了几百两银子给叔老爷送去。”
我惊异地反问:“这是怎么说的?”
“二小姐不懂,这求人办事佐不过一个财字。老爷临出门还密密叮嘱我呢,我怎么就忘了。这里有老爷、夫人给二小姐的一万两银票;这里是大少爷给的三千两,大少爷说了,在外不同家里,事事都是要银子打点的。”
我愤愤地说道:“外边如此便也罢了,自己家里,何至于呢!再说了,我家在京里也不是没有房子,还不是因为家里没有人在京才寄在他家!”
“这官面上的东西,小姐看多了便知晓了的。”伍什哈耐心劝慰道,“二小姐断不可在这人情上小气,至少也封个七、八百两过去,方好说了话。叔老爷是小姐旁了多少的亲戚,又入了婶夫人家,自是生分不少的,于小姐的事也算是尽了力,小姐也不要为这等事生气。”
我叹了口气:“知道了。只是这送银子的事叫我好生为难,万一他们嫌少;万一他们不收……这面子却是下不去的。”
伍什哈笑了笑:“哪有人不收银子的理。二小姐放心,明日只管把银票封起来送过去便是了。”
我求救的看着他,见他摇摇手,道:“老奴也想帮忙二小姐,可是唯有小姐亲自送过去才显得出诚意。”
我撇了撇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送银子的机会多了去了,便从这一刻学起。”
我,唯有忍耐,过了年,便可离开2.。
注:
1.和硕亲王侧福金位分相当于宫中的嫔。
2.根据《清宫档案揭秘》所载慈禧妹妹那拉氏选秀的原始档案,第一年选出的秀女,至次年方才入府为福金。
其四 入府
(康熙五十年一月-九月事)
雪渐渐消融的时候,我梳起了如意头。
头上的珠翠沉甸甸的压得脑袋有些疼,我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昨夜——我的大婚之夜,竟不知觉的睡着了。
心里有些懊恼,没有见着他……
自嘲的对着镜中的自己扬了扬眉,谁会在意我心中所想呢?
缓缓打开象牙嵌宝首饰盒,挑出一支样式简单的翡翠金钗,对着府里指派过来服侍我的侍女秋蝉说道:“换上这支吧,太过艳丽的,不好。”
我又拿过花盒,细细挑了几朵长相俱好的素馨花。心里念着,这花也和着我的名,便吩咐秋蝉为我簪上。
站起身,我对着手镜仔细打量了一番头上的容妆,觉得没有问题后,便搭着秋蝉的手走出寝室。
经过后院游廊,一路缓缓行来,不多会就来到内屋正殿,见着雍亲王府里的一干家眷已经按了尊卑顺序坐定下来。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脚上踩着的花盆底也觉得分外沉重,一不小心,正欲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滑倒,好在秋蝉及时扶住我,竟也勉强掩饰过去,没有被人看出分毫不妥。
抬眼看见坐于末位的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露出担心的神情,我忙对她友好的笑了笑,她那份真诚的关心给了不安的我片刻的感动。
深吸一口气,暗暗叮嘱自己:万万不可失礼叫人看轻了。定神抬脚跨过门槛,刚站定,便有侍女奉来茶水,一个年老的婆子拿了垫子铺在地上。
我忙跪在垫子上,行了请大安礼,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碗,高举过头,恭谨说道:“请嫡福金饮茶。”
坐于主座的嫡福金接过我奉上的茶碗,略品了一口,便转交给身旁的侍女,又微笑着对我说:“侧福金请起。今后要与众人和睦相处。”
我正欲抬头打量大福金,听得这句话,忙又把垂下头,回道:“是,谨记福金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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