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晖点了点头:“戴了许多年了……”
沈太傅拍了拍宁晖的头:“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便是戴一辈子那还是别人的物件。这金玉簪看似名贵,可却要十分精心地养护,不能磕着碰着,一个不小心便会碎了。你戴着不是你的贵重物件,不会觉得有何荣光,只会让你更加地心虚。还是头上这个木簪好,做工精致,打磨得也细致,沉香木又有安神定心的功效,你戴着是不是也安心了许多?自己的东西不管值钱不值钱,都不怕丢,不怕抢,掉在地上也碎不了。”
宁晖将脸埋在了膝盖里,侧开了脸,并不争辩。宁珏挑眉,轻声道:“姐,今天周大哥和我说,大梁朝的东宫制是仿九品制。九品奉仪九人,八品昭训八人,七品承徽七人,良媛六个,良娣五个,太子嫔四个,贵妃三个,侧妃两个,正妃一个,你看看多气派,这还是做太子,若做了皇帝,不知有多少呢!”
宁晖蹙起眉头:“他同你说这些做甚?你不要想这些莫须有的,给你调养身体的大夫都说,你身体不好,不宜成亲太早,便是将来成了亲,你断没有纳妾的道理。”
宁珏皱了皱眉头:“我又不想成亲,是周大哥和我说起了公事,他们都尉府为了太子大婚,昏天暗地地忙了三个月,直至这段时日才闲了下来,有空出来透透气。”
宁晖疑惑地看向宁珏:“你不是不喜欢周律吗?怎么突然那么亲近?太子大婚和都尉府有什么关系?别听他骗你。”
沈太傅笑了笑:“自皇上还朝后,还没有锦衣卫管不着的事,太子大婚,正妃和侧妃自然是名门望族之女,但剩下那些新人却各有来历,这些人底细还是要通过都尉府的人查清楚的。”
宁晖愣了愣:“祖父是什么意思?”
沈太傅道:“皇族子嗣凋零,皇上无心后宫,承嗣的重任便落在太子的身上。你以为太子大婚只迎娶了正妃和侧妃吗?正妃和侧妃同时进门,在本朝算是开了先例,可那些什么嫔啊良媛啊贵妃啊,也是要送进去的,不过是晚些时日罢了。”
宁晖久久回不过神来:“祖父以往心存侥幸,巴不得我不知道这些,今日为何特地来告诉我?”
沈太傅侧了侧眼眸:“西宫之位,太子独宠,还有将来你弟弟的仕途,这些祖父怎会不动心?祖父一生宦海沉浮,艰难的时候,多少次羡慕林家出了个一手遮天的林太后。可便是动心,先想的还是你愿不愿意,后来从你口中得知一切,祖父又怎么不气,太子不守诺言又骗了你……罢了,好歹还有祖父撑着,咱家人口单薄也做不了什么第一世家,也就不肖想这些了。”
宁珏靠在了宁晖的肩膀上,轻声道:“祖父又何必看重这些有的没的,当年我得知你和姐姐一个被囚在泰和园,一个被囚在西山时,心里不知多难受,恨自己无能,也恨天家无情。每逢年节,林家一大家子来来往往,我便要躲在自己院中,想着总有一日,我得把你们都接回来,咱们什么都不要,就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怎么也不分开了。”
宁晖将头抵在了宁珏的脸旁:“嗯,不分开了。”
沈太傅长叹一声,摸了摸宁珏的头,将手中的发簪塞到了宁晖的手里:“还回去吧。祖父会给你物色个更好的,虽不能让你高坐西宫,但最少能让你做个主母,只要祖父在一日,不管谁娶你,祖父都能让他纳不了妾室。”
宁珏忙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祖父不管,你不还有我吗?我管你到底,你不嫁最好了,在咱家你不光是东院之主,每个院子你都能做主!”
宁晖想笑,可手里的发簪却让她提不起兴致来:“嗯,那我不嫁,陪着你和祖父。”
沈太傅瞪了眼傻笑的宁珏:“胡说什么!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混小子!再过几个月就科举了,出来玩就不用温书了?!”
宁珏摸了摸头,又傻笑了一阵:“知道啦知道啦,考状元嘛!谁都想考状元,祖父不要对我抱太高期望才是。”
沈太傅吹胡子瞪眼,点了点宁珏的额头:“还不快去!”
宁珏拉了拉宁晖:“姐陪我一起温书呗。”
宁晖摇了摇头:“我若在,你便会不停地说话,哪里还有心思温书?”
宁珏见沈太傅又要瞪眼,吐了吐舌头,快步朝外跑去。
沈太傅见宁珏走远,好半晌,才若有若无地开口道:“今日傍晚时,太子帐传了御医,不久,太子銮驾回了西山。皇上要三日后才回来,这几日西山该是没什么人,你若要送还东西,或是回住的地方拿东西,便这两日去吧。”
宁晖皱了皱眉头:“御医……太子怎么了?”
沈太傅看了宁晖一眼:“该是劳累过度吧,这四个月来六部清了一大批人,朝廷上所有的事都未运转开,大小事都要过太子的手。他又是个生手,做起来自然吃力些,这些你别管。这西山行宫,做臣子几年也进不来一次,不管你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回来吧,既是自己要断,便断个干净,什么念想都别留了,省得将来到了夫家说不清楚。”
宁晖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祖父为何突然说这些?这是又看中了谁家的子弟?”
沈太傅眉头轻动,笑道:“太子尚未大婚,这纳你为侧妃的消息,但凡和咱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哪有什么谁家的子弟让祖父看重?祖父一心为了你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宁晖心中虽还有些狐疑,但这“当断不断”四个字已是今日听到第二次了。宁晖不知该怎么答复,只觉得被握在手心的发簪很是扎手,似乎扎得心都在疼了。
“嗯,我听祖父的,明日一早便还他。”
沈太傅正欲说话,便在此时远处响起了笛声。沈太傅顺着笛声,目光落了外面起起落落的一排高树上,他的眉头轻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扬了扬,拍了拍宁晖:“去吧,去睡吧。”
宁晖虽也听到了笛声,因习以为常并未多想,魂不守舍地轻应了一声,攥着手中的发簪,走回自己的寝房。
第十七章 有尽期
夜半时分,西山行宫的有果苑后院,正屋并未点灯,只原先宁晖住的寝房,亮着一盏昏昏暗暗的琉璃灯。翠微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好运过,竟能逃开那些人的看守,有惊无险地逃回了有果苑。虽是被关押了一天一夜,但翠微在锦衣卫手里并未受什么苦,便是关押的地方也是行宫一处十分干净的院落,离此并不远,吃穿用物一概不少。
白日里,虽然四周都有些冷清,可来往的守卫有些多,翠微并不好脱身,可傍晚时分,翠微便听见院外有侍卫说太子因病被送回了住处。翠微忧心不已,便想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来看看。
翠微很小心地绕开了守在门外靠在柱子打瞌睡的太监,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快速地闪进了去。她跟在萧璟年身边四年之久,自然知道他所有的习惯,那时与宁晖冷战时,只要他宿在沈宁晖的房间里,便不许小诚子和翠微进这个房间守夜。
萧璟年下午时便觉得十分难受,回来后喝了药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期间醒了一次,发现身边有人,一阵惊喜,看清后却知竟是小诚子,萧璟年又是一阵恼火,将小诚子赶了出去,再次沉沉睡去。
此时,屋内很昏暗,翠微坐在床边摸了摸太子的额头,又看了看他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伤心。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划过萧璟年削尖的下巴,一滴滴地落着泪,当看见萧璟年便是在睡梦中还紧蹙着眉头,不禁啜泣出声。
萧璟年在这一番动静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在抹泪,但看得并不清晰:“这是怎么了?”
翠微听见萧璟年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赶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萧璟年喂了下去。萧璟年只觉得那泪水打在手上,有些烫,却又分辨不出个所以然来,恍惚间只想着不能再让她哭了:“好好的,哭什么?”
翠微低低地啜泣着:“这才多长时间,殿下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萧璟年闻言,攥住了翠微的手,情不自禁地低笑了一声:“哪里算是病了,我若不病,你会回来吗?我都觉得长到要过不下去了……”
翠微怔了怔,轻声道:“殿下醒了吗?”
萧璟年抿唇而笑:“莫不是我睡着和你说话呢?”
翠微顿时大喜过望,再次红了眼:“醒着便好,醒着便好,殿下也忒狠心了些,也不想想你这样待……”
萧璟年捂住了翠微的嘴唇,温声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我为了你都病了,你便不要同我闹了,等我好了,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可好?”
翠微点头连连,又忍不住地落泪。萧璟年叹息了一声,将翠微拉入了怀中,闭目抱了一会儿,抬手开始解她脖颈的盘扣,翠微有些紧张,却并未阻止萧璟年的动作,心里隐隐带着几分踊跃和期待。
萧璟年仔细地褪去了翠微的外袍和长裙,有些凉的唇划过翠微的额头和湿润的眼角:“莫哭了,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翠微轻应了一声,满怀喜悦地抱住了萧璟年的腰身。萧璟年想动一动,只觉得累得很,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眸。
宁晖天不亮时便起了身,沈太傅与宁珏哪里还躺得住。两人也跟着早早地起身,打了会儿五禽戏,又凑在一起,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书。辰时,早膳摆上了桌,祖孙二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没有心思吃饭,宁晖收拾好一切,姗姗来到前厅,乍一进门,祖孙二人眼前就是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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