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峰长出了一口气:“寒门小户又有什么好,她可是我和她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又怎么舍得她嫁到一般人家去,每日里柴米油盐,戴个朱钗都要想一想。”
刘坪想了想:“也是,谁家儿女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也就是沈太傅这样的,不顾及子孙后代,大人您说,皇上几次有旨,加恩沈太傅,让他官复原职,他为何非要对大势已去的太上皇不离不弃的。”
郑峰笑道:“沈太傅一生浸淫官场,他所思所想,岂是你我能猜透的。”
刘坪悻悻然道:“可不是吗?我说那些文人就是想不开,自己想升官发财,不说真刀真枪地拼出来,反而让子孙跟着皇孙贵胄受这样的苦,跟着个废太子,说不定还肖想什么从龙之功呢。”
郑峰沉吟了片刻,微摇了摇头:“太子太傅已是当朝一品,便是没有从龙之功,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沈太傅虽已花甲,却曾连续四次出任科举主考官,这殿上的文臣,有几个不是出自沈太傅门下。那沈宁晖已至束发之年,在上皇不曾御驾亲征时,不曾入宫入朝,想来沈太傅并没有让子孙后代继续为官的意思。”
郑峰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惆怅道:“当年沈鸿夫妇战死沙场,沈太傅一夜白发,怎么还舍得唯一的孙子入朝为官。谁都有可能肖想从龙之功,唯独沈家不太可能,何况如今事情已是如此明朗,太上皇想要复辟难如登天。”
刘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若沈太傅当真是为了太上皇的知遇之恩,也当得起这天下之师。”
郑峰抿了一口酒:“沈太傅乃上皇的授业师傅,当年高祖励精图治,将上皇托付于沈太傅。上皇自幼得沈太傅教导长大,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比高祖只多不少。上皇登基十几年,沈太傅一连四次担任科举主考,若非是绝对地信任,谁能得此殊荣?”
刘坪道:“既是如此,沈家想要功勋爵位,也属应该,沈家如今可真是什么都有了,就少了个爵位。”
郑峰笑了笑:“爵位能传几代?给沈家一个公爵之位,传到第三代也不过是个伯,还有什么用处?沈家子息单薄,何必为了这么点东西,送上最后一个嫡孙?何况,我并不看好太上皇的复辟之路。”
刘坪长叹:“沈家就是想不开,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啊?再大的恩情,哪里有子孙的富贵来得重要。”
郑峰长出了一口气:“人各有志,在你看来沈太傅不值。但沈太傅却觉得这样好,沈家不知是怎么了,似乎都缺了点运气……沈鸿比我还小两岁,当年我还在锦衣卫跑腿熬资历时,他便在边关得了将军的职位,怪只怪他运气不好,不然活到今日,也该是位极人臣的封疆大吏。若不是父子不得同朝,只怕当年上皇也舍不得送沈鸿去边关……时也命也,上皇如此厚待沈家,沈太傅肝脑涂地相报,也属必然。”
刘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可惜了沈公子,只怕这一生便要葬送于此了。”
郑峰嗤笑了起来:“那些王孙贵胄,需要你个小副将同情?说不定哪日人家真得了从龙之功,到时候不知怎么同情你呢!”
刘坪惊奇道:“大人的意思是太上皇还有机会翻身?”
郑峰抿了口酒:“皇家的事,不到最后谁知道呢?皇上太过心慈手软顾念手足之情,没有赶尽杀绝……太上皇便是不翻身那还是太上皇,岂是你我能妄加议论的?这些人你讨好一些,总归不会错就是了。”
刘坪双眼一亮:“也是!皇上连太上皇都没有动手,想来太子便是被废,性命也是无碍的,属下谢大人提点!”
郑峰踢了刘坪一脚:“去去,别在这儿碍眼了,误了本统领喝酒赏景。”
刘坪嬉笑连连:“是是是,大人慢用,小的去太子那里看看。”
郑峰笑骂道:“混小子,有奶就是娘!”
临丰城在前朝时不过是中原以南的普通城池。当年太祖占地为王在此起了家,待到太祖得了天下,便直接将临丰定为京都,一晃就是六十年。此时,临丰光内城便占地上万顷,城内的石板路修得整齐而广阔,胭脂河贯穿了临丰内外城。
五月底的天气,虽有些炎热,可正是风暖和煦百花锦簇的时节,此时岸边的柳枝随风摇曳,微风拂面带着鲜花的香甜。
安国公府位于临丰城内城东侧,占地极为广阔,亭台楼阁画栋雕梁,规格建制丝毫不逊色于任何当权的亲王府邸。当年长宁大长公主下嫁蒋家时,本来是要另建公主府的,但老安国公只有蒋焕然一个嫡子,庶子们又早早地分了出去,长公主心疼夫婿,不愿他两头跑,便不打算另建公主府。
先帝与如今的太后,本是元配夫妻,只得长宁这么一个嫡长女,自然不愿委屈女儿。于是,先皇取了折中的法子,在当时安国公府东边,圈起了比公府大两倍的地方建了个府邸。待到建成后并未挂匾,而是与安国公府贯通,成了今日比亲王府规格还要高些的安国公府。
当年大长公主出嫁时,元后因并无亲生的皇子,也并没有教养任何皇子,只恨不得将整个皇宫给长公主陪嫁去。长公主光明面上的嫁妆便十里有余,金银财帛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京城最好地界的庄子便有五处,矿山三处,江南的丝绸庄子和茶坊各两处。太后为帮女儿笼络女婿的心,在老安国公死后,让驸马平袭了他的爵位,于是本该是安国侯的蒋焕然成了安国公。
大长公主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谁知天公却不作美。公主婚后七年有娠,十个月后产下一子,血崩不止,虽是救了回来却彻底亏了身子,缠绵病榻半年多的光景便去了。那时先皇已去世,太后悲痛不已,不顾蒋焕然的意愿将长公主葬入了皇陵,后又将蒋鹰接入宫中教养。
安国公蒋焕然只守了九个月的制,次年便迎娶了现在的安国公夫人王氏,为此太后气得大病了一场,虽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外孙,却不再同蒋焕然亲近。蒋焕然与继室王氏育有三子,最大的儿子只比蒋鹰小三岁,后又纳了几个妾室,有名有份的庶子女也有了七八个,自此蒋焕然彻底被太后厌弃。
那时先帝已逝世多时,太上皇早已登基,蒋焕然根本不在意太后的看法,否则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次年迎娶继室了。蒋焕然幼年是上皇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安国公的爵位也已到了顶峰,不可能再近一步,蒋焕然本就在太后那里得不了什么好处,何况上皇除了沈太傅最信任和重用的便是蒋焕然,上皇又不是太后亲生骨肉,蒋焕然何惧之有。
五月底的临丰城已有些炎热,安国公府东府正院的宸佑轩却十分凉爽。几株参天的古树遮住了稍显耀眼的阳光,院中一簇簇各色的鲜花已盛开到了极致,精雕的八角亭的四周挂着遮阳的绫纱,汉白玉制的桌上摆着极为新鲜的水果。
蒋鹰身着绛红色绣银线的暗纹长袍,及腰的长发随意散在脑后,脖颈上戴着一块金镶的羊脂白玉,腰间束着银丝相连的玉带。此时,他修长的眉微挑着,眉角有股说不出的凌厉,盈盈的桃花眸半眯着,紧抿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显得十分薄情。
此时,他斜躺在亭中的贵妃榻上,把玩着腰间金玉相间的组佩,侧耳听着外面木板拍打皮肉的声音与一声弱过一声的惨叫,不知过了多久,院内便没了声息。
“这时节京城没几个地儿能吃上葡萄,想来只有你家和宫中才有一些。”周律坐在一侧跷着腿,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侧目看向跑进来行杖的仆役:“一百大板打了多少?”
伺候在侧的东府大管家蒋安上前一步,小声答道:“回周公子,七十六。”
蒋鹰漫不经心地瞥了来复命的仆役一眼:“没打完,回来做甚?”
仆役跪地答道:“侯爷,那人没气了。”
周律微微一笑道:“没气了,就不用打了吗?剩下的廷杖你替他挨吗?”
仆役摇头连连:“小的现在就去。”
蒋鹰挑了挑眉:“打完,尸身还给西院正房。”
仆役连连称是,躬着身退下了。周律眯眼笑了笑:“你那继母真是心志坚定不死不屈,给了多少教训就是不改。”
蒋鹰玩着白玉般的手指,眯眼一笑:“她做梦都想,我回不来了。”
“王家在前朝便显赫的世家,怎么教养出这般小家子气的愚妇来。她同你争来抢去,到底图个什么?莫不是你娘的嫁妆和这东府的一切,还能再交给她不成?”周律比蒋鹰大上两岁,正是束发之年,样貌却是极为出挑的。
他的肌肤极为白皙,漂亮的杏眼微挑着,樱色的唇噙着一抹笑意,一对红珊瑚充耳点缀在脸侧,将精致的五官衬托出几分出尘。那一身的广袖白袍与袖口衣边的黑色绣纹,相宜得章,腰间的金镶碧玉带钩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让他整个人显得华贵而矜持,又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周律见蒋鹰冷笑不语,笑道:“想来也是,从她嫁入安国公府,太后便将安国公府分成了东西二府。东府的吃穿用度和仆役月钱,还是要走安国公的账目的,长公主的嫁妆都被太后派人入了东院的库房,她是一分也动不了,还要白白贴给所有的东府银钱。安国公府家业虽大,可要养活的人也多,她自己还有三个儿子,有名有份的庶子庶女一大堆,听说你家还有不曾入了族谱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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