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选择没有错吧?”王宛儿眼睛发亮,坚持要问出一个答案。
丝梅想了想,答道:“奴婢不知,但奴婢会陪娘娘一同担着结果。”
王宛儿终于释然一笑,松了手,“那就好。”
几个宫女一同用毛毯子将王宛儿的身体包起来,太监们进来将王宛儿打横抬了出去,放入风峦春恩车里面。
轮子“辘辘”滚动的声音很响,但躺在车内却并没什么颠簸的感觉。车内一片黑暗,裸露出来的肩膀被凉意侵袭,王宛儿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
据民间传说,嘉靖朝时,因帝王荒淫无道,为炼丹催取宫女经血,几个宫女不堪忍受此等境遇,便合力谋害他。结果因为过于紧张,并未杀死他,反倒全被凌迟处死。自那之后,宫中就规定,去侍寝的妃嫔必须全身*进入乾清宫中,以防再有人图谋不轨。
小小宫女,怎么敢谋害皇帝呢?王宛儿百思不得其解,宫中所有人的性命,都属于皇上,皇上有那么大的权力,对她们再怎么过分,也不该生反抗之意呀。
-----------------------------------------------------------
当皇上发现王宛儿身上没有处子流红时,客印月的声音准确无比地在门外响了起来。
为着这起突发事件,暖阁内的蜡烛被重新点燃了,亮堂无比。王宛儿没有衣服,只能扯了薄薄的锦被包裹在自己身上遮羞,跪在暖阁地板上。
朱由校与客印月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坐榻上,高永寿在朱由校身后服侍。他们都各做各的事,将王宛儿晾在那儿。
王宛儿瑟瑟发抖,妃嫔身非完璧,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不仅自己会身遭横祸,还会连坐家人。可她明明还是处子之身,怎么会没有流红?
忽地记起一事,白天有一个嬷嬷来了翊坤宫,她说自己是司礼监派来的人。在侍寝前要检查妃子的身子是否完璧。丝梅从前并未伺候过正经主子,也不知有这回事,两人只当是宫中的规矩,便依从了。
王宛儿双眼睁得大大的,无神盯着地面,流下泪来。怎么当时就大意了呢?若是多查问几句,也就不至于此。
客印月终于放下手中茶盏,笑道,“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吗?如妃,瞧我,说错了,应当是庶人王宛儿。”
王宛儿抬头看着客印月的笑,如花的笑颜,让她有些反胃。她要收回刚才的想法,就算避过了这一劫,客印月也有千般法子能让她至此境地。
皇上跟高永寿正低声交谈,面带笑意,好似王宛儿和客印月根本不存在一般。他又如此顺从客印月的话,对他申冤又有何用?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下贱妇人。”王宛儿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客印月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指指住王宛儿的脸,面形扭曲,“你说什么?”
房间里有一瞬间静的瘆人。
王宛儿忽然间理解了,为何嘉靖朝的那些宫女们,明知不可为仍为之。心中平静下来,她直视客印月,一字一句道:“我说,你阴狠毒辣,放荡成性,是生平仅见的下贱妇人,我绝不与你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此刻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那么清晰,朱由校事不关己般在旁好奇看着,高永寿皱着眉头,似在为她担心,客印月深深呼吸,嘴角挤出一个阴冷的笑,站起身来,踏步上前,一巴掌呼倒了王宛儿。
☆、45.香消玉殒
那男子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但张嫣此时也顾不得这个神秘男子了。
转身往坤宁宫跑去,衣裙飘飞,行动如风,有极度不好的预感滋生蔓延。方才的惨叫声,今夜是王宛儿侍寝……张嫣甩甩头,抑住了混乱的心思。
张嫣潜回坤宁宫暖阁,动作爽利地换好衣服,摇醒语竹,叫醒一众宫人们,朝乾清宫急急赶去。心中不安越来越盛,也顾不得端着皇后的身份,连连出声催促抬步撵的宦官。
乾清宫一片灯火通明,虽寂寂无声,但空气中明显还残留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方成盛迎上来,恭顺道:“皇后娘娘,夜深……”
“方才发生了何事?”张嫣不耐烦听他耍嘴皮子,打断了他的话。
他犹豫了片刻,“王宛儿德行有亏……”
听到方成盛直呼宛儿姓名,张嫣知事态已是极坏,急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他低头,似乎有所顾忌,缄口不言,张嫣心急无比,却无法撬开他的嘴。
“娘娘。”一抹纤细身影忽然从门后出现,高永寿喊完一声后,也不看张嫣,盯着地面,顿了顿,鼓起勇气小声说道:“玄武门。”
张嫣匆匆道了一声“多谢”,顾不上再多说些什么,迅速转身便去,凤冠上嵌连着的珍珠宝石随着她的动作重重颤动。
抬步撵的宦官们在张嫣的催促下,脚下生风,道路两侧的景象飞快向后退去。但张嫣犹觉得不够快,真恨不得能够长出鸟儿般的翅膀径直飞过去。
玄武门伫立在夜色下,在庞然威武的城墙底部,除了守门的护卫外,还有两个人影,远远看去只不过是几个黑点,似乎正在跟护卫说着什么。
眼见护卫就要放他们出去,张嫣急了,叫道:“邱贵!”
以往机敏的邱贵却不知怎的,闷声不响。反倒是语竹见他不开口,即便朗声大呼:“皇后娘娘到——”
来到他们面前,月光的清辉下,张嫣清楚看到,其中一个宦官的肩头倒驮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未着寸缕,不过用锦被随意包裹住了身子。锦被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刺得张嫣眼睛发痛。
如此眼熟的体态,不是王宛儿又是谁。
两个宦官在张嫣跟前一同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张嫣似乎全然未听入耳,只是盯着被驮在肩头的王宛儿,木然道:“放下。”
两人飞快对视了一眼,不敢不从,磨蹭着将王宛儿的身子放在地上。女子被放下,浑身软趴趴地,柔若无骨,被宦官小心翼翼扶着,才勉强能在冰冷的地面上保持坐姿,头颈深深垂下。
张嫣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她久久地站着,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握着拳头,蹲了下去,靠近王宛儿。
“娘娘……”那宦官出声,想阻止张嫣的动作。
然而来不及了,张嫣已经捧起宛儿的脸庞。
她见到了生平仅见的可怕景象——王宛儿的双眼处,只剩下两个翻着碎肉的深深血洞,血液从血洞中顺着苍白的脸颊四流开来,张嫣的手指上也沾上了王宛儿的血,似乎还带着热度。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见到一具美丽的尸体,却未想到入目是如此的血腥残忍的画面,完全超出了张嫣的接受程度。
乍见此情景,张嫣惊惧与悲痛交错,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从前王宛儿温柔的笑脸,气血难以抑制地从胸口上涌,眼前登时一黑,失去了意识。
☆、46.翊坤之乱
如晴认识丝梅,还是在初被连坐入宫为奴时。
因为戴罪的身份,如晴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丝梅比她大十岁,当时在内廷里颇有人缘,主动挺身而出保护柔弱无助的如晴。那之后,如晴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新帝登基后,丝梅被指去给初入宫的王才人当贴身宫女,如晴因为年龄还小,便在张才人宫中当低等宫女。
再后来,一场大火,圣旨来了,王才人变成了王如妃,张才人变成了张皇后。
今夜皇后是被几个太监抬着回来的,随着昏迷的张嫣回到坤宁宫的,还有王如妃的死讯。
如晴大惊,趁一宫人手忙脚乱没人注意她,便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明月看起来比路侧的宫灯还要亮,比平日里洗漱的脸盆还要大。如晴小心翼翼跑在宫道间,她的恐惧与担忧在月光下暴露无遗。。
如晴不敢从隆福门走近路,因为越接近乾清宫的地方守卫越森严,只好从坤宁门出去,沿着红墙绕个圈子去翊坤宫。然而还未靠近红墙的转角,已然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呼喝声,哭喊声,和翻砸物件声。
王如妃戴罪,可段纯妃还在啊,她竟任由他们在自己宫中撒野也不吭一声么?
如晴警觉地放缓步子,在拐角处停了下来,贴靠在墙上,探头看出去。
声音的来源果然是翊坤宫。如晴看过去的时候,打砸声已经停止了,但哭喊声变本加厉。有个身着侍卫服饰的人领头走出了翊坤宫,身后陆续跟出来了十几个佩刀侍卫,其中有些人手中缚着宫女或是太监。
他们出了宫门后,便朝拐角这边走来,如晴猜测,他们要去往玄武门,将宫女太监们都交给司礼监的暴室处。
如晴赶紧缩到一盏宫灯的石座后方,她身材极瘦小,藏了个严严实实。
一行人并未注意拐角后面,径直向前走去。她看见领头的侍卫手上拿着一件衣服,粗略看颜色,跟侍卫身上穿的是一样的。她还看见平日里服侍王如妃的宫女太监们,有些被侍卫扯着头发,有些则粗鲁地被推着,一行人哼哼唧唧、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全是些背影,也看不清谁是谁,但如晴从一片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中听到了丝梅的声音。
丝梅声音中那种尖刀般恐惧抵住了如晴的喉咙,如晴几乎呼吸不上来,嘴角不自觉抽动着,只好抬手紧紧捂着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她眼中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