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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 (蒙奇田田)


张嫣几度提笔,要沾墨时,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唤了语竹进来磨墨,自己走到了敞着的窗边,深深呼吸几口新鲜气息,望着窗外开得正盛的春花,心思飘散。
册封大典过后,不知是何缘故,客印月一直毫无动静。
得益于她的收敛,这三月中,内廷中大抵风平浪静,只有一件小事——内廷中关于永寿的议论,日渐多了起来。
永寿姓高,全名高永寿,这名字是皇上当太子时赐给他的。没有人知道他原名是什么,只知道他已经随在皇上身边许多年了。这些是可信的内容,当然伴随着这些内容流传的还有针对高永寿的许多编造之事。
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时代如何变迁,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有流言就一定有恶意。而高永寿在充满恶意的流言中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态度,加之一直以来的观察,张嫣十分欣赏高永寿的为人,故有亲近之意。
宫中的议论之势如日中天,但朱由校整日里在乾清宫闭门不出,不去内廷,连朝也不上,身边来来去去就是高永寿和方成盛两人。方成盛只说该说的话,而高永寿的性子不喜诉苦,因此直到当下,朱由校都还不知道宫人们私下里都如何嚼的舌头。
三月有余,朱由校虽未踏入东西六宫,但还算来过坤宁宫两次,只不过每次吃完午膳就离去了。张嫣本想趁机跟朱由校提一提这事,但刚起了个话头,高永寿便在朱由校身后用眼神阻止了她。他后来私底下是如此跟张嫣说的:“永寿不想皇上烦心。”
结果两次午膳下来,张嫣没在朱由校面前说成什么话,却一个不慎接下了写傀儡戏这让人头疼的任务。
一时间,傀儡戏与高永寿的一片痴心,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竟相互交绕纷缠在脑中。
毫无预兆,脑中霎时间清明,张嫣即刻旋身回到桌旁,提笔,迅速写下方才心中所想。
白纸上赫然出现三字:杨玉环。

☆、27.撞破私情

四月中旬正是好时节,外头春光明媚,天气晴好。王宛儿午觉醒来,一时兴起,只让贴身宫女丝梅陪着去宫后苑赏花。
午后太阳有些猛烈,丝梅总是冒冒失失,这会儿又忘了带伞。王宛儿脾性好,也不怪她,只让她赶紧回去拿。独自一人逛了逛,春季的宫后苑,奇花异草多不胜数,身处万紫千红中的王宛儿心情甚好。
途径乐志斋,王宛儿的目光被一株奇花吸引了,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娇艳欲滴,花朵又饱满。看得人心生喜爱,不禁走上前细赏。
然而接近门边时,却听得斋内传来些许断断续续的奇怪声响,侧耳细听之下,竟像是人声。王宛儿又惊又奇,此刻怎么会有人在此地?
她心中感到好奇,但宫中规矩多,不好贸然推门进去。张望之下,发觉右侧的窗子敞开了一条缝,便踮起脚尖,轻步走到窗子旁,从缝隙偷眼向里看去。
入目是大片的肉色,有两个人正以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凑得更近些,看仔细了,惊恐地发现,*上半身的太监正压在一个同样半裸的女人身上,汗流浃背。王宛儿未通人事,但通过教习女官的只言片语,大致也能够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
惊惧之下,她失声叫了出来。
屋内那一双人立即止住了动作,太监身下的女子,扯着衣服坐了起来。王宛儿看见了那张她最害怕的脸,客印月。
客印月和那太监脸上都没有被撞破的惊恐,只是盯着王宛儿看。客印月的眼神宛若三九寒天里结的霜,吓得王宛儿浑身都没了力气,站在窗口,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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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御史贾继春上奏:“新君御极,首导以违忤先皇,逼逐庶母,通国痛心。”旧事重提,批驳移宫案,指摘东林党人干政过多,逼迫皇上的养母李选侍从乾清宫移入仁寿宫,生生夺去她的太后之位。
文内反指东林党人胁迫幼帝、兴风作浪,而将李选侍塑造为无力反抗的可怜人形象。
自移宫案后,外界纷言皇上虐待养母。此事发生在内廷中,朝野外知明真相的人甚少,心怀叵测的人只要传出一则谣言,便极易三人成虎,难辨真假。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厚着脸皮去颠倒是非黑白的人,这个贾继春,不知是属于厚面皮的人,还是愚蠢听信谣言的人呢?竟劝朱由校善待杀母仇人,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此奏一出,东林党人群起上疏攻击贾继春。数日后,由王安执笔,传朱由校诏,直接指明李选侍曾迫害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并一直虐待他,让他多年来生活苦不堪言。保留选侍之位,厚待她的女儿,已经是仁至义尽。另再下诏,削去贾继春的官职。
朱由校本性懦弱,长年累月的折磨让他打从心底畏惧李选侍,从移宫案时他不甚明了的态度中可见一斑。这份诏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他的本意。张嫣对此心领神会,真是辛苦王安了,在背后劝导皇上想必也费了一番功夫。
前朝这次风波如投入湖中的石子碎片,“扑通”消失,连水花都未溅起多少。
自明太祖实行从明间选妃制度始,朝堂之事向来难以传入后宫,即便走漏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但张嫣却从头至尾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皆得益于这段时间她耗费心力钱财在前朝内廷布下的探子。
自迁入了坤宁宫后,张嫣便不许语竹随意说话,让她将每日探听得来的消息写在纸上,再给自己过目。
夕阳正西下,张嫣看完这条消息,将手中的纸条丢入香炉,须臾间便只剩灰烬。她望着香炉上冒出的几丝明烟,幽幽叹了一口气。前朝至少还有些波澜,但内廷已是多久没有动静了。后宫的妃嫔无人有宠,自然无从争风吃醋,然而客印月却也安分守己,反倒让人疑心,总觉她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
外头传报王如妃求见,张嫣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闲闲道:“传。”

☆、28.客氏作风

王宛儿跨入明间时面色苍白,一双美目扑闪不停,看起来惊疑不定。张嫣察觉她神色怪异,不由得在宝座上坐直了,探身向她。
王宛儿忍着情绪,规矩对张嫣行了礼,之后便再忍不住,脱口而出四字,“奉圣夫人……”说完后她又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自己说了十分不恰当的话。
张嫣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待他们合上门后,轻唤道:“宛儿?”因为身份有别,张嫣不好再称她为姐姐,因此直呼其名,也算不上是逾礼。
王宛儿眼神不住地瞟站在张嫣身后的语竹,并不开口。张嫣想了想,吩咐语竹也退出去。
待语竹出去后,王宛儿忽然间跪坐于地,颤抖着说道:“娘娘,请您帮嫔妾!”
张嫣从宝座上走下来,到王宛儿身边,亲自将她搀起来,这才看到她额头鬓角都是斗大的汗珠,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拭,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的眸子清亮迷茫如受惊小兽,“看到了……奉圣夫人……奉圣夫人和一个太监……”咬了咬牙,“通奸!”说出最后两字时,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蛋瞬间变得通红。
张嫣闻言一惊,但立即定神,忍住疑问,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开门叫语竹吩咐下去,摆驾离开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后,张嫣牵着王宛儿往西六宫深处走去,为了防止地面上的耳朵窥听,特意择了大道走,让一众下人远远跟在后面。
王宛儿结结巴巴地将事情地经过说完后,无助地看着张嫣,连称呼都乱了,“嫣儿,你说,她会不会杀了我?”说到“杀”字时,她轻吸一口凉气,抖得更加厉害了。
张嫣握住王宛儿的手,反复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心中却担忧,撞破客印月这事说小也不小,但还达不到令人惧怕至此的地步,究到底还是宛儿过于害怕客印月,临敌自怯三分,她这个性子,以后在内廷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再说客印月,没料到她竟如此视宫中纪法为无物,青天白日之下在宫后苑乱来,真令人瞠目结舌。只可惜这点根本扳不倒她,只因在紫禁城里,最不遵规矩的第一人反倒是朱由校,不理政事,不入后宫,独宠男子,他又怎么会在意他人守不守规矩。客印月也该是了解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违反宫规。
突然记起一事,问王宛儿道:“你所看见的那个太监,是魏朝吗?”魏朝是朱由校亲自下诏赐跟客印月“对食”的太监。也就是说,以两人的关系,行寻常夫妻之事是正常的,不过错了地方,尚称不上是“通奸”。
王宛儿摇头,笃定道:“魏朝公公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怎地也在内廷见过一两次。嫔妾可以肯定,绝不是魏朝公公!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客印月竟如此放荡轻佻,虽宫人们口口相传,张嫣对客印月的不羁作风早有耳闻,但今日得知实情,更超以往想象,张嫣不禁感到厌恶,抬手轻捂住口鼻。
了解完事情始末,好歹劝了一通,还指了坤宁宫里一个宫女给王宛儿带回去,说若是遇上麻烦,立即就让她回来坤宁宫通报。王宛儿看起来舒心了些,这才告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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