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知道齐国的传国玉玺为何会与陈国小县令的女儿扯上联系,但冷青查到,这几十年里白云城被斩首的县令统共就一位,姓段,名澄,字敬亭。传说此人有状元之才却得罪了朝堂高官,只发配到白云城当了个小小县令,连京城的门都不给摸,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说他通敌,抓起来给杀了。段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段水遥。
“冷公子,我吃饱了,这便继续干活去了。”段水遥憨憨的声音打断冷青的思绪。只见段水遥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在冷青面前,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叫人一眼就看到了眼底的欢喜。
冷青拿捏着不近不远的分寸,端着不冷不热的态度,把段水遥送到门口,但公子诚实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他的面皮,他的心头一时没忍住微微荡漾了一下,麻麻酥酥的。
他却还死不承认,心想自己作为威震武林的青崖宫少宫主,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见过了也都如过眼云烟没一个记住长什么样,凭地对一棵小白菜似的姑娘荡漾,荡漾个什么呢?!
“你饿的时候,再来吃面。”他双手背后,站在冷记面馆的招牌下,威风凛凛地说,“不收你钱。”
==作者的话==
继续谢谢大家~(作者反击男主:你不光蛇精病,冷大公子你还是个端着高富帅架子的逗比!)
☆、005、宿鸟焚巢之祸
有句老话说得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苏宋最近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那天他不过是有事外出,没有碰着饿肚子的段水遥,怎知从此便在段水遥心里下挪了一个排位,屈居第二。
他弱柳扶风地依靠在醉人酒坊门边,手心里揣着今早特意爬起来做的酒糟酥饼,香香甜甜里带着点酸,不怎么醉人。他的嗓子刻意压低了些,生怕被不该听到的人听着:“水遥,来来来。”他冲着不远处低头扫街的段水遥招呼。
段水遥无心,如往常那般脆生生喊他:“苏公子,早啊!”
苏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中喵了一声,飞快地扫了眼前头那挂着“冷记面馆”招牌的门,没见里面有人出来,又赶紧做贼似的跑过去逮住段水遥就往醉人酒坊里推。
“苏公子!?”
“水遥啊,本公子看你今天印堂有些发黑,煞气微重,定然要碰上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快让我给你算算。”苏宋把手心里的酥饼塞给段水遥,自顾自拿出了三个铜板,合掌摇晃,然后投入盘中。
段水遥对这位美人公子向来是怀有崇拜之情的,且对她一直极为友善,故尔见他认真占卜起来,也不出声,咬了口酒糟酥饼,边默默吃着边看他的动作。
却说美人苏宋本是只想骗段水遥进酒坊里多呆一会儿,她就没时间去前面的冷记面馆吃面,可谁料一语成谶,他投了六次铜板,看着卦面,秀气的眉蹙起,收了铜板又掏出一对兽角尖打了次卦。
“苏公子?”段水遥咬到第三口酥饼的时候,还不见苏宋开口,他只对着那三个铜板发呆。段水遥瞧外面的天色不早,无奈出声提醒他,“苏公子,张监官最近被司长大人拿去训了话,心情不甚好,苏公子我得快些把活儿干完,好不去惹监官生气。”
苏宋这才回过神。脸色不甚好,却还强颜欢笑,“诶哟,水遥,你或许有口舌之灾,要惹官司哦。这可怎么办?”
唔?!
段水遥心下一惊,下巴掉了下来,傻兮兮瞅着苏宋没回过味。她已是官奴,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怎还会摊上官司?段水遥想不通啊,可她相信苏宋,她相信所有她心中认为高高在上的人,不包括张监官那种人,于是巴巴儿看着苏宋,公子一定有办法的。
苏宋顺势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道:“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本公子就短个三年寿将这破灾之法告诉你吧。”
“苏公子万万使不得!”段水遥一听要短别人三年寿才能帮自己消灾,信以为真,噌地跳起来,激动地阻止。“苏公子待我已是极好了,每个人只能活这一辈子,苏公子现在是富贵之人,以后肯定能更加福贵。怎么能因为我这样的人白白浪费三年福贵。何况我爹说了……”哪怕是穷苦,能活着也是老天的眷顾啊。
话没说完,美人苏宋一巴掌贴在段水遥面儿上,段水遥就巴掌大的一张脸,苏宋的大拇指恰好落在她下巴处,微微一扣,就将段水遥的嘴巴合上,不给她出声说完的机会。
呜……
舌头险些被牙齿咬破。
“呵,福贵又有什么好。何况本公子骗你的,怎么总是这么天真。”
“……”
“但这卦可没骗你,你确有可能遇到些麻烦。所以本公子劝你啊,你和胡捕快关系虽然好,也别参合他办案子知道不?”
段水遥猛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这会儿点头,回头又忘了,我之前说你红鸾星动,桃花劫生,叫你离漂亮的男人远点,你也点头了,可哪里有记住?”苏宋拿下段水遥脸上的手,黑着他自己的脸,哀怨得不行。
某人小声辩解:“冷公子人可好了……”
她倒知道话中指的是谁,不算特别傻,苏宋眼尖:“你说话就说话,拿手帕做什么?”
段水遥实诚道:“苏公子这酥饼好吃,我包着回去慢慢吃。”
“这块儿现在吃了,你中午再来再吃,晚上还有,就不准带回去。”
“可……现在吃了就吃不下冷公子的面了。”
“如此贪心,那别吃了。”苏宋有些窝火,你看,这就是差之千里的结果。
没想段水遥“哦”了一声,默默把手绢里的酥饼放回桌上,不吃了。
苏宋从没这么恼过,手都抖了,眉角青筋凸起,他是让她别吃冷青的面条,谁叫她别吃他的酒糟饼了。这姑娘他喂了三年多才喂亲的啊,怎么忽然就被别人喂走了呢?!
※
段水遥离开以后,苏宋捏着铜板发呆。
方才六爻出的是个下下卦,卦意乃是宿鸟焚巢。
宿鸟焚巢,飞鸟树上垒巢窝,小人用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徒枉劳。时运欠,婚约无成,病难医,交易有阻皆不利,官司口舌被人欺,出行费力,行人未还,走失无音,求财难。军旅疲,战争起。
※
那厢段水遥继续扫着开乐街,晨光里走来一个人。
“水遥!”
“胡勒?”水遥抬头,灿烂一笑,“这么早是要去办案吗?”
胡勒不似往常那样爽朗,他沉着脸,半响没说话。
他是不知道怎么说。
水遥看他心情不好,或许是京兆尹大人怎么了胡勒,那京兆尹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胡勒说他从来没见他家大人真心笑过。而且京兆尹一把岁数了都没有娶妻,也不近女色,整条街都传说京兆尹大人其实喜欢的不是女人……段水遥有心想宽慰他两句,可她在苏公子酒坊里耽搁了一会儿,眼见天大亮了,开乐大街渐渐热闹起来,她的活儿又要来不及做。
正要询问胡勒,远处又走来一些人,领头的两个,一个衣着云雁绣纹的朱红色官服,四十岁左右,绷着张脸,跟门神似的,水遥不认识;另外一个,头顶着小幞头,一身藏青长衫,挪着小碎步,卑躬屈膝,可不就是张监官。
段水遥傻站在马路中央,等他们走近了,张监官先朝她吼:“蠢奴,还不见过京兆尹大人!”
冷大公子恰在这时听见动静,从冷记面馆走出来,不声不响瞧着。他见段水遥一脸茫然地跪了下去,给京兆尹磕了个头,冷青忽然就不大高兴,好像小*被人踹了一脚那样的不高兴。胡勒也向京兆尹行礼,但胡勒算是公职人员,不用下跪。
“大人,这就是您要找的人。”张监官指着段水遥。
“大人,段水遥不过是个平常的清道奴,不会武功也不认得李公一家,与此案无关,还请大人明鉴!”胡勒急忙替段水遥辩解。他匆匆过来,就是想在京兆尹找到段水遥之前,先对段水遥通口气。结果这京兆尹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找来了。
段水遥听得胡勒所言,似是自己与什么案子有所牵连,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去瞧那京兆尹。欲说点什么,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睛刹那急红,跟只兔子似的。
而那京兆尹,抿着嘴一言不发,单单目光犀利地打量段水遥片刻。
苏宋这时候也听见动静,从酒坊里出来,一见那场面,心道坏了,这卦才算完怎么就灵验了!
“五日前,可是你捡到的李九香之私物?”那京兆尹开口直问。
段水遥一愣,不知道李九香是谁。
京兆尹朝后丢了一个眼神,立即有官差上前呈上证物。
便是那日早晨段水遥扫出来的红肚兜和月事带。
“是。”段水遥怯生生答了。
京兆尹把视线挪向胡勒,“怎么当日你却说是你找到的?”
胡勒干脆与段水遥跪在了一处,“启禀大人,这些证物确是胡勒从段水遥装垃圾的麻布袋里找到的。但只是觉得段水遥与此案并无关系,故尔那日未提及此事。”
京兆尹泛起一丝冷笑,胡勒这点私心,他还猜得着。倒不是怕清道奴抢了捕快的功劳,这段水遥是名官奴,因罪入奴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他家里养的猫。她这样的女子,只有老老实实干活不要横生枝节,不要被大人们记住脸,日子才能好过。胡勒隐瞒,不过是不想给她招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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