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余祐见父亲母亲走了,轻声道:“昨日童生试,王韶之考上了,不过我告诉他,你崴了脚,他又很担心,恨不得来看你。”
窦妙惊讶道:“他考上了?”
“是啊,也不枉费此前的努力,我叫他加把劲考个举人。”窦余祐道。
窦妙抿嘴笑:“别胡说了,你都没考上呢,他怎么考得上。”
举人可不是寻常人容易考上的,像何元祯这种十几岁就能中举的,那是天才,这种人兴许几万人中才出一个,像窦余祐,二十五岁能考上都算很不错的了。
她问窦余祐:“他考上了,你送什么贺礼了?”
“他能缺什么,我请他吃了顿饭,不过吃完,还是他付钱的。”窦余祐对他不客气,只要他能说服母亲,王韶之就是自己的妹夫。
窦妙嗔道:“你就会占人家便宜。”
窦余祐笑笑:“谁让他钱多。”
二人说得会儿,窦余祐才走,第二日拿了好些书来,什么样的都有,窦妙有这打发时间,倒也不闷。
幸好伤得不重,过得三五日,就能下床了。
她想到给周老夫人的贺礼,又忙着画竹子。
却说何家那事儿,后来何老夫人专程来了一趟,两家世交,总要有个交代,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过去,不然老夫人心里定然有根刺,再来往,便不同往前。
故而何老夫人与老夫人关在房里说了好一些才离开何家。
她说的是实话,何元祯看上窦妙,他们定然是不准他娶窦妙的,怕别人笑话,可他心里有了窦妙,再娶窦慧,便难以安生。
何老夫人说是他们何家的错,望老夫人谅解。
很是诚恳,老夫人又有何可说的?
情之一事,从来就没有对错。
只能说两家没有结亲的缘分。
这事儿老夫人后来又告诉大房夫妇,那两人也是通情达理的,没有怪责窦妙,其实便是怪责,也挑不了刺。
窦妙都不太见客,假使真有野心,绝不会如此。
此事便算是结了,众人都不再提。
倒是窦琳,心里一直有个结,遇到窦妙,面上淡淡,不理睬她,窦妙对此不以为意,她本来就与窦琳的感情算不得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奇妙的。
她与窦琳兴许注定成为不了朋友。
这日她画完竹子,正搁了笔,香附进来给她收拾,一边道:“刚才金夫人来了,奴婢一开始还当看错,说这么晚了,应不会是,谁料到,真没看错,不知道是为何而来呢。”
窦妙心里咯噔一声。
这金夫人名张怀云,与张氏同为庶女,是她嫡亲妹妹,但嫁得比张氏差远了,窦妙心道,这么晚来,必是有急事,难道这次的麻烦不小?
她为何有这等猜想,实在是张怀云来求助的次数太多。
原本张氏身为二房媳妇,没权没钱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结果张怀云还接二连三的来打秋风。
窦妙最是看不惯这等人,一出事就求着别人,何曾想过自己解决,真正的可怜可恨。
还真不知道这回又是求什么呢。
她所料不错,到得第二日去请安,就见张氏脸上愁云惨雾,也不与赵氏抬杠,与老夫人说几句就告辞。
窦妙跟在身后,本是不想管闲事,可又怕张氏为帮张怀云没个底线,便一路随张氏去了正房。
要是往日她自去跨院,不管旁的,故而张氏见到她,心头一喜,因窦妙很少陪她,只正当要开口,就听她道:“昨儿姨母来作甚?又是家中穷困,缺些银两?”
她口气不善。
“不是这等事,妙妙,你姨母也是喜欢你的,你不要如此说她。”张氏给妹妹开解。
窦妙道:“喜欢我,昨儿也不曾来见。”
张氏在她面前隐瞒不得,微微叹口气说道:“你姨母过得苦,嫁与金扬那混账东西,作为姐姐,我岂能不帮衬一二?不过昨日却并非为这个,实在是她相公逼她,迫不得已才来,我却不知如何与你父亲提。”
看来这回不是关于银钱,而是涉及到官场之事。
窦妙问:“到底为何?”
“你二表弟与人争斗,伤了人被抓了。”
她这二表弟姓唐名义祖,乃张氏嫡母的二侄儿,要说这事儿听起来是与金家没有干系的,可事实上,金扬是张氏的远房外甥,平日里就靠张家吃饭,没事儿就得讨讨好。
这回见唐义祖出事,他想显摆下自己的能力,结果能做什么,还不是逼着张怀云来求张氏?
想着叫窦家去解决。
天下岂会有这种好事!
☆、009
? 窦妙不屑道:“莫非娘还真想管,去求了大伯父?”
张氏正是为此烦恼,她这辈子因庶女的身份在张家忍辱负重,千算万算才能叫自己嫁得个不错的丈夫,可也只能说不错。
比起她预想的,还是差一些,胜在窦光涛对她好,也算是弥补,可她好胜心强,并不愿长期屈居赵氏之下,现在叫她去求赵氏,或者窦光辅,更是觉得面上无光,故而左右为难,进不是,退也不是。
谁让窦光辅乃大理寺左少卿,就是管这档子事的。
张氏拿手捏了捏眉心,转而问窦妙:“妙妙,你说为娘该如何?”
“不用管便是。”
“那你姨母……不行,我若是不管,她不好过。”张氏不忍。
窦妙却是奇怪:“至多失望罢了,又能如何,娘您帮了一次,就得有第二次,下回他相公变本加厉呢?”
“你不明白。”张氏想到昨儿张怀云的样子,抖抖索索,就知又被欺负了,她眼睛不由得发红,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外祖母做得孽,可恨当年我嫁出去护不得你姨母,才叫她入了火坑,是我对不住她,她原本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一个,性子又那么软,正是好被人拿捏,叫金扬那下作的人娶到。”
忆起往事,张氏眼泪涟涟。
窦妙怔住了。
这些她还是头一回听张氏说。
眼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停不下来,窦妙拿了帕子递过去:“这如何怪得了娘,姨母的事情娘又不好打算。”
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又不是长辈,凭什么给张怀云找婆家?
她说得云淡风轻,是不知其中内情,张氏叹一声道:“你现已也大了,我便说与你听,你也好明白,你外祖母是多狠毒的人!不止害得你姨母如此,还叫你舅父早早就没了。”
“舅父?”舅父她是有一个,不过张氏指的肯定不是张固。
张氏眼中情绪更深:“你舅父天性聪颖,五岁就能吟诗作对,可惜偏托生在姨娘肚子里,你外祖母当他眼中钉,有日叫人推了他入河,活活淹死了。”
想到那天真可爱,聪明无双,喜欢她抱,爱喊姐姐的弟弟,她心里更是痛死。
她与她那嫡母有刻骨的恨。
“有朝一日我定会叫她知道后悔,叫她爬到我面前!”张氏脸色如冬日的冰雪,因激动,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五官也有些扭曲。
窦妙头一回看张氏如此,也不知她心里原是有这样的仇恨。
见女儿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张氏自觉失态,忙拿帕子擦擦眼睛,柔声道:“娘吓着你了罢,妙妙?你若是不想听,为娘也不说了。”
这些事说一次难受一次,以前见窦妙小,又是个女孩儿,是以她从不说,只昨日被张怀云一事气到,今日提起,倒是没忍住。
窦妙叹口气:“我没事,娘您先静一静罢。”
她叫丫环端水来,亲自给张氏泡壶茶。
阳光从窗中透入,照得屋里白亮亮的,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只听得细细倒水声,像是山中清泉在林中流过。
看见女儿烟柳色的衣袖随着她动作拂动,好似轻云,张氏的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窦妙给她倒了盅茶,柔声道:“娘喝了试试。”
茶水澄碧,闻之清香。
张氏笑道:“见你这功夫也不比你大姐差。”
在她心里,窦妙自是样样都好。
她喝了茶,徐徐吐出一口气。
窦妙双手放下来叠在腿上,认真道:“不若叫姨母和离好了。”
张氏一怔。
“既然那金扬如此不堪,姨母何必还跟着他?”
张氏苦笑:“你到底是小,和离岂会如此容易,那是要金扬写放妻书的,他如何愿写?你姨母……”她咬牙忍住。
因生母生得美,她与张怀云也是一般,所以那金扬瞧见张怀云才起了色心,偏偏嫡母一早恨死她们娘亲,岂会护着张怀云,正好叫那金扬如愿。
张怀云如今虽是正妻,可也不过是个玩物,金扬怎么蹂-躏也容易,岂会放走她?
窦妙并不知她的意思,她上辈子只活到二十三就意外去世,别说那男女间的事儿,就是谈恋爱也不曾谈过,是以过于理智。
她想一想道:“金扬乃游手好闲之徒,身上总是有污迹的,叫人查一查也不难,以此威胁……”
“哎!”张氏道,“你姨母还有你表妹跟表弟呢,她哪儿舍得?”
和离了,两个孩子也不归她,那是金家的孩子。
没有母亲的孩儿那就是草了,窦妙嘴唇一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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