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变戏法一样自手中展开一副长四丈有余的画卷,平铺在地上。
叶习染抬眼望去,入目便是万里河山。
那锦绣河山跃然于纸上,画长四丈许,黍宽五丈,全画以细笔描之,而未失大气,乃吾国之疆域之广,天下之山川之伟。万里江山尽收眼底,一览无余,真的是致命的诱惑。她忽然懂得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总有无数英雄豪杰逐鹿中原,妄图问鼎天下。
叶习染眼中点点诧异,她从未离开过大梁,因此从未亲眼目睹北地辽阔塞外风情,也不知除了大梁的锦绣河山,还有边疆的辽阔草地万里高坡,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做得很好。”姜洺澈霎时恢复了平常神色,言笑晏晏,神采飞扬,刚刚的动容似乎是一个幻象。他开怀的笑,褒奖的看着一身黑衣的坚毅男子,“李岐!得了此图,我军便如虎添翼,甚好!”
李岐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扫了一眼离他不远的叶习染,意有所指。
叶习染微微偏头,与他错开视线,原来大梁和匈奴的战争从未间歇。
姜洺澈似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环住叶习染的腰,将她带入怀中,笑得好不畅快,“无妨,这是朕新纳的妃子,不是旁人。”
姜洺澈力气大得惊人,心情颇佳,笑得格外春风得意。叶习染蹙眉,可却没有挣脱姜洺澈的钳制,只是牢牢地盯着眼前面目坚毅的黑衣男子。她可以感觉到,对面男子对她深深的敌意,防备,甚至是厌恶。
其实,李岐与她也算不得生人,他是姜洺澈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常常在宫里走动,碰面的次数也多,见了她总要低头叫一声“县主”。
李岐单薄的眼帘微微掀起,飞快的看了叶习染一眼,别样的凉薄,然后就低下了头,“是。”
“册封的圣旨你且去下了,务必要让皇后知晓。”他这样吩咐,语气特地在皇后二字上加重。
“李岐见过娘娘。”他好似心不甘情不愿的,眉目不抬又拱手问道:“不知娘娘封号?”
姜洺澈佯作为难,然后看向叶习染,深深拢起眉心,“朕的新妃子,当然要取个与朕相得益彰的封号,不知爱妃可有好的建议?”
叶习染哑然,忍不住冷笑着反问他,“姜洺澈,我何时说要留下做你的新宠了?”
“如今,可由不得你了。”姜洺澈不置可否,将眉眼一挑,唇角浅勾,春风得意的模样“既然爱妃没有异议,那朕就做主,尊爱妃为昭妃,如此可好?”
李岐蓦然抬头,目光中有深深愕然。谁不知当今皇上乃是昭帝,如今若真出了个昭妃,而且此女还是被满门抄斩的叶家遗女,恐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叶习染冷冷扯唇,目光霎时暗了下来,“不好。”
姜洺澈却视若无睹,依旧笑得神采飞扬,对自己拟定的封号十分满意,挥手吩咐李岐,“那就这样说定了,就这样拟旨吧。”
☆、第九十二章 经年·晦涩滋味
段千蒻前来承欢殿兴师问罪的时候,叶习染正围坐在炉火旁取暖,与一群宫女谈笑风生。
起初这些年纪小的宫女还不太敢与叶习染亲近,也许是因为叶习染清冽的气息,也许是因为皇上对这位娘娘的态度不同寻常,但更多的是宫里面对这位的传言。
她们进宫晚,不晓得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只是宫里有呆久了的小太监,常常与她们这群宫女玩在一起,便经常大惊小怪的提起,说这位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尖的人物。
皇上俊美如神祗般高不可攀,只是她们见惯了皇上冷如幽谭、不怒自威的神态,这位睥睨天下的帝王平素眉目不惊,唯独到承欢殿来,对着沉睡中的美人,才会漏出温柔笑意,絮絮的说话,是她们没有见过的深情。
他们说,娘娘出身颇高,系出名门,乃是孝荣太后的侄孙女,武威将军的妹妹,曾深受孝荣太后和先帝的喜爱。
他们说,娘娘曾被赐婚给北地的大将军,满门皆荣,却没能与其并结连理。只因与当今圣上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不惜忤逆先帝,抗旨不遵,宁死不嫁。
许多许多的流言蜚语,个中真假,她们也寻不到。所以对着这个谜一般的女子,总是存着三分敬畏四分惧怕,可叶习染却没有她们所想的趾高气昂,而是言笑晏晏的唤她们过去坐下。
才说了几句话,段千蒻就那么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霜重天寒,所有人都被叶习染唤了进来烤火,所以没有人在外面守着。
门被大力的踢开,吓得胆小的宫女哎呀一声跌在地上。叶习染看了看,并不做声,随后便是一地的灯光辗转,两侧是掌灯的绯衣侍女,段千蒻锦衣华服,眸如星灿,一路走来流光溢彩。
她看到叶习染稍稍扬眉,转看她身边则是跪伏了一地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叩首:“参见皇后娘娘。”
段千蒻也不作答,任凭宫女们跪在地上,对着叶习染笑道:,“我当是谁,原是长安县主,许多时日不见,不知县主近来可好?”她虽是笑吟吟的询问,一双眼睛却凛冽的像一把冷刃,仿佛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
想来也是,段千蒻毕竟做了那么久的皇后,椒房专宠,气势自不用说。叶习染心里好笑,对她遥遥一拜,“托皇后娘娘的福,甚好。”她言笑间悠然自得,眉目间神色淡淡,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一句“甚好”气得段千蒻攥紧了手掌,她眼神冷冽,像一把尖利的刀子:“知道县主过得好本宫就安心了,只是不知叶家老小在九泉之下,看县主如今深沐皇恩,会有何感受?”
其实早知道段千蒻会拿这件事出来大做文章,以此来打击她毕竟段千蒻恨她入骨,这样就见了面,不说大打出手针锋相对,也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的。
叶习染看着她,眼眸忽然间凝固了起来,缄默不语。
看到叶习染的缄默,段千蒻冷笑了一声别过脸去,吩咐一众宫女:“你们先下去,本宫与故人还要叙旧。”
叶习染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是。”她起身退出去,其余的宫女们也跟着她退了出去。
阿玢看了看段千蒻,又看了看叶习染,眉间微蹙,也不作声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宫女们一股脑散尽,内殿里只剩段千蒻和叶习染两人,瑞脑的香气有些呛人。段千蒻轻笑了一声,朱唇抿出一条轻蔑的弧度,发间的珠翠晃荡,她说:“叶习染,你就这点本事。”
她说,叶习染,你也就这点本事。
是阿,这么多年来,恐怕也只有她能轻易的被一句话堵住。
她不说话,段千蒻也不拘着,抬起头仔细审视叶习染住的内殿。她一步步走过,华美的裙摆擦过地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啧啧道:“你这承欢殿,丝毫不比我的钟粹宫差。”
叶习染坐在了硬木雕花的凳子上,胸口一阵气闷,透不过来气,所以神思恍惚:“不过是一间屋子罢了。”她伸出手来,十指纤纤,指尖几近透明。她忍不住苦笑,什么时候她的身子竟也如此羸弱,连指尖都没了颜色。
段千蒻顾不得她的神情涣散,只是对她说出的话嗤之以鼻:“在你看来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可你不知道为了让你能住上这样的宫殿,宫中耗费了多大的人力财力。”她略一停顿,笑声中多了几分落寞,“你看,他对你多用心。”
用心到,连殿里的一一陈设,都是他精挑细选送来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想到这里,段千蒻忽然不说话了。
直到她她旁若无人的转悠完整个宫殿,将殿内物什一一看遍,才落坐在了叶习染的对面,兀自饮茶。
偌大的宫殿一时静的可怕,只有茶水缓缓落入茶杯的声音,细细潺潺。
风偶尔掠过窗扉,携着严冬的霜气,直钻人的心坎,吹得人心都发凉。也带了不远处的红梅,暗香疏影,透过窗扉吹进了暗红两三点。
叶习染打了个冷颤。
段千蒻抬了抬眼角,伸长了手将叶习染面前的杯盏也添满,一边絮絮地说着:“说起来你我也是旧相识,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我见了面,却总要针尖对麦芒。”她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神色淡漠得像落入杯中的茶水,平静无波。
强压下胸口的不适,叶习染轻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词是好词,不过到底是新人不如故人,还是故人已非故时人。”说完,她眼角微抬,意有所指。
聪慧若段千蒻,早已读出叶习染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若还是当年那般,还怎么在这深宫活下去?本宫若不谨慎经营,如何撑得起我家的泼天富贵?”她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复杂极了,既有大女人的豪迈,又有小女子的哀怨。
叶习染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段千蒻说话。
“你知道承欢殿是什么地方吗?”段千蒻忽然轻笑一声,这样问她。
叶习染抬眼看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却也认真地答她:“不知道。”
这一年多,宫中大变,她已不认得哪里是哪里。只是六宫凤穴,日光下的钟粹宫依旧金碧堂皇,朱门玉阶,那里面住过许多美丽端庄的皇后,如今那里属于段千蒻。
相似小说推荐
-
千重锦/郡主重生手札 (三分流火)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8-14完结曾经惊才绝艳,权倾天下,重生成曦和郡主之后却只剩下无奈了,白莲花娘,情圣爹,还有...
-
贵妃辞 (芒鞋女) 2015-08-17完结不谙世事的二房嫡女成为太子侧妃,是众望所归还是早有预谋? 从家族利益到宫闱之争,她求的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