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老了,指不定还有多少时日。前朝与后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风大浪当前,总要有个人代替哀家,让咱们家在大梁站稳脚跟。”
“那个位置,哀家本就是给咱们家人预备的。”
“若不是让段延昌那个贼人钻了空子,现在稳居东宫的,就不会是他那女儿。”
“其中厉害关系,你得明白。容你思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夺嫡之战一触即发,叶氏不能作壁上观,等旁人踩到头上。”
叶仲醇明白太后的意思,如今叶氏地位岌岌可危,若仍是隔岸观火,恐怕会祸及自身。
送个女儿过去,与段千蒻平分秋色,也好同段氏制衡。
叶家女儿是不少,可除去已经嫁人的鸢儿,逝世的吟颜,以及早夭的习净,余下的便只有三个人选。
白芙久病,容缃无能,看来太后已经是定好了人选。
小七美貌无匹,沉静稳妥,敏慧过人,确是可以担大事之人选。只是婚约在身,还不是旁人,朝阳公子的爱子。这若是婚事生出变故,只怕会与朝阳公主一脉撕破脸,唯恐两败俱伤。
如此想着,叶仲醇便不自觉的看了叶习染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却蓦然惊醒。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想过一个问题,从前的小七美貌惊人,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可如今小七遭逢罹祸,容貌尽毁。虽有玲珑心肝,却无承欢皮囊。这样进了东宫,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如何能与段千蒻平分秋色?
他心下想着,越发觉得事情棘手,便悄然离开叶习染的院子。
“去给太子殿下修书一封,请他来叶府一谈。”
不知何时人已散去,萧渰也去了厨房看药。
调朱终于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叶习染床前,红着眼眶哽咽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时极力阻拦小公子带走小姐,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小姐,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将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多看一眼叶习染脸颊上的疤,她就多自责一分。
“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叶习染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却是满脸虚弱的笑容,伸手拭去调朱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我安然无恙你应该高兴的,哭什么哭。”
调朱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小姐身中剧毒,连梦中都是痛苦难忍,调朱无能,恨不得替小姐受了这苦……”说着,她又小声呜咽起来。
叶习染摸摸她的头顶,对她轻声说道:“你不忍我受这苦,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温柔,“我视你为亲妹妹,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
调朱依旧梨花带雨,轻声呜咽着应下了。
叶习染幽幽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了,扶我去梳洗一番吧,许久都没有擦过脸了,好脏的。”
“哪有,小姐昏睡的时候,调朱日日都替小姐擦洗。”这样说着,调朱还是擦干了眼泪,扶起叶习染到妆台边。
她四周看了看,然后端起空空如也的铜盆,道:“奴婢去替小姐取些热水来,好给小姐擦擦脸,人也利落些。”
说完,她便端着铜盆走出房间。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房间里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瓷器被打破的声音。
调朱一惊,猛然想起了萧渰特意交代过的事,任何人不许提及小姐的容貌,更不能让小姐照镜子。
那破碎的声音如炸雷轰隆隆的炸在耳边,调朱手里的铜盆咣的一声落地。
“小姐!”
她冲进房间,第一眼便看到地上被打碎了的紫玉茶壶。那是小姐最喜欢的茶具。
她喉间干涩,再抬头,便看到了叶习染。叶习染就一身素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满目呆愣,只那一道疤痕尤其鲜艳。
半晌,才听她艰难的启唇,“没关系,我早就想到的。”
她在宽慰调朱,也在安慰自己。
☆、第七十三章 叶家·卿本佳人
萧渰本来在厨房里看叶习染的药,听到调朱的惊叫声,心下暗道不好,连忙穿过回廊跑过来。
叶习染正扶着门扉站着,几日折腾下来,她原本就不太结实的身子越发消瘦,一身素衣,散漫消薄,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一点精神也没有,睫毛低垂,那双眼眸迷茫彷徨,像他曾经在北地见到过的,迷途的羔羊。
他着急,加快步子走到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明明是明媚六月,她的手却冰凉入骨,他有些气恼,“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手这么凉,哪里不舒服吗?”
叶习染看了看他拉她的手,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挣开。
萧渰便微微侧目,调朱就在屋里站着,手足无措的样子,紧盯着脚下,不敢抬头看他。
他料想到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询问,温柔劝道:“先回房间吧。”
叶习染便由他带回了床上,一举一动跟着他走。调朱有眼力的拾起地上破碎的茶壶,悄悄拉上门,退了出去。
他温柔的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她:“你知道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容貌,我也不在乎。”
他温柔的样子其实很好看,根本就不像他平时的轻佻妖冶。这种感觉,就像开在山谷碧清水潭里的水莲花,清涟洗涤而不妖,微风拂过它的叶和它的花,悄悄垂下了花苞,有露水轻轻滑下,含羞带怯,分外赏心悦目。
叶习染明白,萧渰是在用玩笑的方式宽慰她。她却偏过脸,看着淡紫帐子上的花色,将受伤的左脸亮在他面前,轻声问道:“如今你还要娶我吗?”
“我说过,我不在乎容貌。”萧渰忽然敛了笑容,一双凤眸是前所未有的固执认真。他不想要她难过,故此才笑给她看,若是她觉得这笑容太过轻佻玩笑,那么他还不如不笑。
“莫说你脸上这一道疤,即便是今日你面目全非,我萧渰也一定非你不可。”
叶习染愕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道。从前她有相貌,叶家或许还有容她存在的价值。可如今她一无所以,俨然成了一枚弃子,萧渰还能图什么?她不会自命不凡的认为,她一个半路杀出的‘孽种’,会真的融入这样高不可攀的豪门世家。
富贵人家万恶窟,她从来都明白。即使清白如叶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今日你会如此信誓旦旦,非我不可,那明日呢?以后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对着我这张脸。”她几番思虑,兜兜转转,却还是硬下心肠如此说道。
其实萧渰的话,她未尝不感动,只是真爱这个词太美好、太薄弱,美好的让人不敢信以为真,薄弱的一击即碎。
即便如父亲深爱娘亲,也会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另娶他人,将娘亲遗落在那高山远水,郁郁而终。
“你还是不相信我。”萧渰眼中一下黯淡了光彩,他收回手,喃喃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在凉州的时候。”叶习染颔首低眉,指尖拈着不知何时落在床上的一颗普陀珠,唤出那个名字,“萧沉决。”
“不是在凉州那次。”萧渰摇了摇头,“我问你,在你八岁那年,有没有在普涑岭南江,救过一个溺水的少年。”他看着叶习染,一字一字都在试图勾起她的回忆。
普涑岭南江……好熟悉的地名。叶习染看了看他,满眼不解。萧渰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价值不菲的绛宝石坠子,放到叶习染眼前。
看到这个,叶习染忽然就想起了,曾经有个伺候娘亲的丫环,叫红掌,来自普涑。而这条价值不菲的宝石坠子,正是红掌姨娘的。
红掌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她父亲生意失败,准备举家迁往兰郡,却半路遇上劫道。那些土匪拿了银子,杀了她父亲,还将她卖入红妆阁。娘亲可怜她,便向湄姨讨了她来做丫环,也跟了娘亲几年。
娘亲待红掌很是不错,红掌也知恩图报,常常拿自己的月钱给她买东西。后来红掌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男子一路过来寻她,说是在普涑做了官,特来寻她回去按着誓约成婚,红掌便跟着他走了。
没过多长时间,红掌便又回来看望娘亲,锦衣美食,轿子家仆,好不风光。她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红掌姨娘温柔和善,待她极好,常常给她许多好吃的点心,便缠着红掌不让她走。没有法子,红掌便征得娘亲的同意,将她带回普涑小住几日再送她回来。
红掌的夫君很疼爱她,常常带回一些贵重的首饰给她。叶习染只记得那条异常珍贵美丽的绛宝石坠子,她一直盯着看,红掌姨娘便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亲手戴在了叶习染的脖子上。
那年普涑的花灯会,她贪玩与红掌姨娘走散,在岭南江里,看到一个绝尘脱俗的少年,他脸色发白,浮在水面上,奄奄一息。她想也没想就跳下了河,好在她是在水乡长大,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拖上了岸。她将他胸腔里的水压出来,帮他去找干衣服,正好红掌姨娘找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她,带着她赶紧回了家。
等她换好衣服再去,那个溺水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她一直戴在颈上的绛宝石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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