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制书颁下,封常清立刻前往洛阳,开府库招募士兵,十天即募得六万人,令朝野上下信心倍增。封常清更是志得意满,屯居洛阳,断洛阳东北黄河上的河阳桥,作守御之准备。
皇帝从华清宫返回长安,第一件事便是将在京为质子的太仆卿安庆宗斩首示众。安庆宗死得倒不冤枉,可怜嫁给他的荣义郡主本是金枝玉叶,无端叫安氏父子连累,被赐自尽。
次日,以荣王李琬挂名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统帅诸军东征。高仙芝部下加上京畿新招募的天武军合计五万人,于腊月初一发长安,屯于洛阳西面二百里处的陕郡,背靠潼关,作为封常清的后盾。
腊月刚至,黄河上结起薄冰,不能渡人,因此封常清斩断河阳桥以拒叛军。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叛军入夜前将破船枯草树木等成捆投入河中,一夜冰结有如浮桥,十余万大军从灵昌悉数过河,横扫灵昌郡。
陈留太守开城投降,安禄山入城后听闻儿子安庆宗已死,大怒,将陈留近万降兵尽数屠戮泄愤,斩节度使于军门。暴虐行径,百姓闻之色变。
叛军既过黄河,一路西进所向披靡,官军无一胜绩,恶报频传。
腊月初七,安禄山至荥阳,离武牢关仅五十里,距洛阳则不足二百里。翌日即攻陷荥阳,命部下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先锋,率精锐骑兵进攻东都洛阳,与封常清会于武牢关。
不幸被杨昭言中,封常清长于后勤,冲锋陷阵正是他短处,以仓促间招募来的六万东都子弟对抗安禄山铁骑精锐,一触即溃损兵过半,武牢关失守。
封常清收拾残兵且退且战,兵败如山倒。武牢失守,官军退往洛阳,中途被叛军追及,战于葵园,又败;退至洛阳上东门,又战败,叛军攻陷洛阳烧杀抢掠,官军无力阻挡。封常清被逼至都亭驿,又败,退守宫城宣仁门,最后几被赶尽杀绝,推倒禁苑西墙才得以逃走。
封常清率残部至陕郡,告知高仙芝叛军锐势不可当,陕郡也无险可守,不如退守潼关。高仙芝听从他的建议,但撤退时又被叛军追击,仓皇而逃不成队伍,士兵战马互相践踏,不战而死伤甚众,可说是狼狈至极。
官军退入潼关内,凭借潼关铜墙铁壁,总算将追兵阻挡在外。幸好安禄山攻下洛阳后志骄意满,谋划称帝而未乘胜追击,官军才得以喘息休整。
官军惨败、洛阳失守的消息传到长安,皇帝龙颜大怒。安禄山原本是最得皇帝宠爱信任的将领,谁知他竟举兵造反,令皇帝颜面扫地;此番皇帝重用封常清,以东都洛阳托付,不料封常清只支持了四天,就将整个东都输给了安禄山;连名将高仙芝也不战而退,雪上加霜,偌大的朝廷竟无一员猛将力挽狂澜。
皇帝震怒之下,不顾自己花甲高龄,执意要御驾亲征。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
☆、十七章·玉乱(2)
“陛下亲征,令太子监国,这对我们杨家意味着什么,想必二位姐姐比小弟更为清楚。”
韩国夫人惴惴地看了虢国夫人一眼:“太子只是监国,陛下仍是一国之君,内廷有贵妃,朝堂有六弟,太子也不能对我们怎样吧?”
杨昭道:“陛下春秋已高,太子监国掌握朝政大权,待陛下凯旋归来时太子羽翼已丰,岂会甘心拱手还政?太子素来不满外戚隆宠得势,一旦他得了天下,我等命不久矣。”
韩国夫人有些慌张:“六弟,真有那么严重?这、这朝政大事我们妇道人家也插不了手,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我们姐妹几个都要倚仗你。”
杨昭道:“大姐此言差矣。贵妃才是咱们杨家的梁柱、大伙儿的倚仗,小弟不过是受陛下、贵妃荫泽罢了。”
韩国夫人问:“那六弟的意思是……”
杨昭直言道:“此事还要劳烦贵妃出马,劝说陛下打消亲征的念头。小弟来见二位姐姐,就是期望姐姐入宫请动贵妃。”
韩国夫人道:“贵妃向来谨守后宫不干朝政,阻挠陛下亲征……恐怕她不会答应。”
杨昭道:“丈夫要上战场,女眷担忧不舍,有何不对?何况陛下春秋已高,实不该再受行军颠沛之苦,贵妃爱护陛下之意,陛下也必感怀在心。”
一旁一直冷然不语的虢国夫人忽然道:“六弟,我们妇人不懂朝政,全听你的,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陛下到底想不想亲征?”
杨昭笑道:“三姐平素冷冰冰的不爱理人,却总是能一针见血。前方连连失利,士气低迷,陛下放出亲征的话来,只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而已。逆胡锐不可当,连高封这样的名将都节节败退,何况是养尊处优、多年未识兵戈的陛下?”
韩国夫人道:“既然如此,不必贵妃劝说,陛下也不会亲征,何必去趟这浑水……”
杨昭道:“朝上小弟自会力争。只是朝中拥护太子、想借机上位者不在少数,后果未为可知。有贵妃先行规劝,陛下点了头,就好办多了。”
韩国夫人还想推辞,被虢国夫人冷声打断:“贵妃认了个三镇节度使做干儿子,如今还造反了;哥哥是当朝宰相,这朝中多少咱们杨家的人,还真能摘得一干二净?陛下心里有数的。”
韩国夫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白:“我……我老了,只想过些稳妥日子。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韩国夫人先上了车,虢国夫人慢了两步,低声对杨昭道:“你可掂量准了,贵妃素与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也有不预政的美誉,这回为了你两样都丢了。”
杨昭笑道:“是小弟的不是,牵连众多姐妹。只是牵连也牵连了,还得靠姐妹们提携帮衬小弟。三姐要怪罪,等过了这个难关,随三姐处置就是。”
虢国夫人微微一笑,偎近他道:“此话当真?任我处置?”
杨昭退开一步,顾左右而言他:“小弟若有十分把握,也不需劳烦姐姐和贵妃了。陛下如今是六分贪安、四分意气,孰长孰消很难说。有贵妃动之以情,这六分筹码就可加到十分了。”
虢国夫人睨他一眼,未再多说,随韩国夫人上车。
三人一同进宫,韩国、虢国夫人先入后宫劝说贵妃,杨昭则托他事前往皇帝处。
他带着潼关奏求朝廷增发粮草的表疏,想就此事扯到亲征上,入见时正碰到太子请求皇帝收回成命,自请领军出征,父子俩为这亲征的事相持不下,倒省了他的麻烦。
太子正说得慷慨激昂面红耳赤,见杨昭进来,立即收敛噤声。
李林甫当权时数次寻找事端欲谋害太子,杨昭也是李林甫的帮凶,太子对他自然忌惮生隙。待杨昭登上右相之位,外戚权重,更为太子所不容。陛下亲征太子得权对杨昭不利,让太子出征建立军功,也不是他乐见的。
皇帝连声道:“右相来得正好,快来帮朕劝劝太子,叫他打消上战场的念头。战场岂同儿戏,太子自幼长于禁中不识兵戈,怎能赴沙场涉险。”
太子道:“陛下爱护儿臣,不忍儿臣赴险,儿臣又怎忍陛下受此劳卒?儿子正当盛年,苟安于内庭,却叫父亲去战场杀敌,是大不孝也!”
皇帝道:“朕明白你一片孝心,正因你年富力强,才让你担监国大任,趁此机会历练一番。待朕凯旋归来,天下大定,便将帝位禅让于你,安享天伦。”
太子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陛下在位近五十载,政绩斐然世代昌盛,如今天命人心皆归陛下,陛下竟要弃臣等而去么?”
杨昭垂首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看着这父子俩你来我往地打太极。
皇帝叹道:“朕廿八岁初登大宝,历经四十余载,而今已是古稀残年,精力不济,倦于忧勤。去年秋天朕便有意传位于你,又逢水旱相继,朕不欲将灾祸遗留给子孙,想等丰年再行内禅。不料逆胡横发,山河蒙难,朕种下的因,自当由朕去平这恶果,将一个太平天下传到子孙手里,方可高枕无忧。”
太子泫然欲泣:“陛下拳拳之意,儿臣受之有愧。儿臣生于皇家,虚长这些年岁仍碌碌无为,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至少可以日日侍奉父母近侧。”说着说着,两行眼泪便当真流了下来。
皇帝连连叹气,无奈地瞥了杨昭一眼。
杨昭便上前来,踱至太子身旁,长声道:“陛下春晖爱日,太子孝心可鉴,让微臣又是感怀又是汗颜。平乱安邦本是我们武将文臣的份内之事,做臣子的未尽其责,却让天子和储君忧心伤神。微臣只恨自己当日从了文职,若一直在军中效力,此刻必能解陛下、太子之忧了。”
皇帝道:“右相若屈居行伍之中,哪能像现今这般一展长才。行军打仗自有武人担当,我大唐十道节度,拥兵数十万,还怕没有将帅良才?”
杨昭接道:“陛下所言极是,军中人才辈出,臣若投身行伍,怕也只能当一名小小兵卒。如此陛下与太子都无须忧虑了,更不必以万乘之尊、千金之体犯涉险境。”
皇帝听他这话并未立即反对,而是蹙眉思量。这时就听殿外传来喧哗之声,间杂女子泣诉。杨昭心下明白是贵妃到了,加之皇帝反应,让他心头一块大石也八分着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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