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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 (时久)


  “胡说!前几日你不也喝了,为何没事?体不胜药,发热呕吐我信,何至于口吐鲜血?”想到她突然提起紫苏汤旧事,恐怕早有察觉药中有异,故意引为铺垫,“别人害你成这样,你还帮她开脱!”
  菡玉仍坚持道:“真的是我自己……”
  “你不必说了,否则,我立刻去取她性命!”
  “相爷不可!”菡玉急道,又是一阵甜腥涌上喉口,“她曾救你于危难困境之中,没有她,哪有今天的相爷。你千万不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
  “你也知道是她做的,”他冷笑一声,“玉儿,我真不知该敬你还是笑你。别人都下毒要你的命了,你非但不怨恨,还帮着隐瞒,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毕竟是你我负她在先……我也是女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女人被嫉妒蒙蔽了心眼,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杨昭道:“玉儿,你对他人如此宽容软善,怎不想想人家怎么对你?就算是我有负于她,尽可以冲着我来,她对我做什么我都认了。但是这就能做杀人行凶的理由么?就可以随意取别人性命么?”
  “我不是以德报怨,我只是……同病相怜。”她忆起往事,凄然道,“相爷,当初我爹另娶新妇、把我们母女俩弃置不顾时,我动过的念头不知比裴娘子恶毒多少倍。每次看见嫡母,我都恨不得自己手里能变出两把刀子来,把她剁成十块八块;我捉了院子里能捉到的所有毒虫扔在她床上,期望她被那些虫子噬咬啃尽;娘刚死的时候,我还偷了厨房的油,企图放火把全家都烧死,给娘陪葬……”
  他想起小玉那偏执倔强的模样,幼时就怀着这样阴暗的心思长大,愈发心疼,抱紧了她身子柔声道:“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还是小孩子,也许全家都已经被我害死了。我哪里软善?我一点都不善良,从小就心肠恶毒。相爷,将心比心,若换作是我将满腔柔情、十余年青春都付与了你,到头来却只换得一个始乱终弃的下场,我不但要杀那个夺走我心爱男子的女人,连你这个负心汉也会一并杀了……”
  菡玉故作凶狠地说道,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和嘴角的血污混在一处,淋漓而下。
  “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玉儿,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依你就是,这回不追究了。你别说话,别动气。”他用袖子擦试她唇边血迹,冷不防她突然一大口乌黑的血水喷出,溅了他一身。
  杨昭惊慌失措,连忙向外头大喊:“来人!快来人!”
  “别让其他人进来,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样子……”她极力忍痛,五官都扭在一处,伸手攀住他肩头。
  他只觉肩膀上受力,突然间那力道便没了,连松手下滑都不曾觉得,她的身子就直直跌落下去。他伸手一抄,拉住她手臂,触手处坚硬冰凉。那手感诡异,他低头一看,只见袖口处露出一点白色,却是光秃秃没有五指,尚未看清就立刻缩进袖中。
  他想抓住细瞧,她将手臂藏进被中,恳求道:“不要看……”
  门外有杨昌杨九和明珠守着,听见杨昭呼唤,三人都冲了进来。
  杨昭拉过被子盖住菡玉,背朝门口挡住她,喝道:“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三人齐齐迟疑了一下,面面相觑。
  杨昭又厉声道:“还不快出去!”三人才疑惑地退出门外。
  菡玉颤声道:“相爷,你、你也出去罢,这药性太厉害,我克制不住了……免得看到我非人的模样,吓到你……”
  一阵剧痛袭来,她浑身一震,面目霎时模糊扭曲,现出一抹绿色。
  “你不是人又如何?”他强忍住心头震惊,轻抚她变形发绿的面庞,“莫说莲蓬藕荷,就算你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她落下泪来,手臂微微一动,他连忙握住--如木棍般硬实滚圆的一段,带着些潮湿之气,原来是一段藕。
  “我只得魂魄回到十六年前,飘荡无依,幸而遇见师父,效仿太乙真人用莲藕做了这具身子,才重得形体……”她勉力说道,身子一寸一寸现出原形,“这非人身躯本是不能孕育的,却不知为何……相爷,我也舍不得他,但是终究还是留不住……”
  淡红的血水从她四肢百骸流出,染了满床,而她已没有知觉。脑子里像要炸开一般,魂魄硬生生地从身体里分裂出去,却好像被什么牵扯着似的,只剩最后一点相连不断。
  这种生魂与肉体分离的痛楚,许久之前她也曾经历。那时有一个人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里的笛子,肌肤没有半点触碰,却牵绊住她所有的眷恋。她触不到他,只能用全部的力气攥着那支笛子,只怕一松懈就是阴阳永隔。
  如今亦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他的怀抱坚实而热切,紧紧圈住她,没有半点法力却依然将她锁住不放,像磁石吸住铁器,隐藏无形的力量。她张口唤他的名字,破碎喑哑的音节,分不清是“卓”还是“昭”。
  “玉儿,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一字不差,混合在一起,竟像是一个人,远在记忆之中,又近在身侧。
  “等我回来……很快……”说出这句他曾对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安定了,任自己沉入黑暗,就像上一次,也是这般。
  长夜渐去,东方露白,远处传来清晨第一声鸡鸣,初冬的寒意随薄雾自窗外泻入,沁浸重衣。他动一动僵硬的身躯,收拢双臂试图抱紧她,怀中却只剩一堆藕荷,四下散落。
  杨昌推门进来,就看到床被凌乱隐有水迹,杨昭斜倚在床栏上,手里抱着一支干枯的莲蓬,双目无光神情恍惚,吉少卿则不知所踪。
  开门照进的亮光让他抬起袖子遮挡,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杨昌按下疑惑,俯首道:“太原连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事出紧急,小人不敢滞留,还望相爷恕罪。”说罢将手中公文呈上。
  杨昭接过看了一眼,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挥手道:“备马。”
  杨昌连忙扶他站稳,见他并未饮酒,却足下虚浮头重脚轻,问道:“相爷,你是一夜没睡么?这么早又要去哪里?。”
  杨昭不加理会,只道:“备马,我要去骊山见驾。”
  杨昌应道:“是,小人这就命人去准备。相爷请先回房梳洗更衣。”
  出门往近旁杨昭的卧房拐,正瞧见裴柔的婢女梅馨躲在屋后探头探脑地往菡玉房中窥伺,杨昭怒由心起,喝问:“你在那里干什么?”
  梅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娘子担、担心相爷,命我来探望……”
  “探我?”他冷声道,“是来探你们昨天干的好事起效了没有吧?”
  梅馨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昭拂袖转身,向裴柔居住的院子大步而去。
  梅馨怕他要去责罚裴柔,膝行两步追赶,又不敢伸手阻拦他,只好哆嗦着看向杨昌。杨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立即跟了上去。
  裴柔正在房中等梅馨消息,心焦如焚。她因为胎气不稳一直不能下地,已经卧床半月了,加上害喜严重,整个人都瘦脱了形。昨天至今更是眼睛片刻未合,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心头狂跳从榻上竖起来,天一亮立即把梅馨打发出去探听消息。
  梅馨没等到,却等来一脸阴郁的杨昭。
  裴柔一看他的脸色心尖就凉了。他看上去也是整夜未睡,面色灰败颓丧,明明眼神中收敛了怒气,却让她无端觉得害怕。他对她一直很客气,从不发火,便是被他得知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时,她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像上次一样,也没有发怒,跟在身后的杨昌也被他屏退。他无声地走到面前,在床榻边沿坐下。
  天色尚早,屋里没有掌灯,只看得到他晦暗幽深的轮廓。
  “阿柔,”他低声说,和上次一样的平静沉郁,“那个何四,其实我早在剑南时就知道他了。”
  裴柔没料到他一开口说的居然是何四,不敢应声。
  “一个贫寒的挑担卖醋郎,一年辛苦到头,攒下的全部家当只为年底见你一面,这事附近几家的人全都知道,拿他当笑话,我当然也听说过。”
  裴柔低下头。他继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风尘中更是难能可贵。阿柔,你肯定也被他的情意感动过的,是吗?那年八月我就给你写信让你上京,你回信说天冷,拖到过了年才动身,是为了年底再见他一面,对不对?”
  杨昭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所以我又给你回了一封信,问你愿不愿意来长安。如果你想来,以后我的荣华富贵都会有你一半;如果你不愿意背井离乡,那我也可以托请剑南的官吏帮你脱籍赎身,再给你一笔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后半辈子至少衣食不愁。其实我知道你是被人牙子拐卖到剑南的,离开那里算什么背井离乡呢。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选择留在剑南嫁给何四,和这个真心待你的人过一辈子。”
  裴柔突然就哭了,用帕子捂住嘴,呜咽声掩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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