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惠小心翼翼地挪到顾行珮坐着的贵妃榻边上,眼睛只盯着地上,轻声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顾行珮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底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一眼,骂道:“杵在这里干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吗!都给我滚下去!”
那些小宫女太监避之犹恐不及,听了这话,连忙退了下去。苏凰忖度着自己也应当下去,刚刚迈了一步,顾行珮却叫住了她:“阿凰,你留下来。”
苏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她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脸上的戾气也消散了,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苏凰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这样在脑子里略想了想,苏凰转过身,朝她行了一礼道:“是,娘娘。”
顾行珮向云惠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去让她们准备热水沐浴。”云惠迟疑地看了苏凰一眼,有些不情愿地领命去了。顾行珮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显出疲惫的神色,叹道:“你说,陛下对我好吗?”
苏凰道:“一同进宫的几个娘娘里,就属婕妤的恩宠最多。陛下对您,自然是很好的。”
顾行珮睁开眼,茫然地直直看向房梁上的雕花绘彩,那些图案红红绿绿,喜庆热闹,反使她显得更加孤影不成双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有了稍稍多一点的恩宠,便是好吗?在这个宫里,我没有朋友,没有依靠,连家世也算不得很好,陛下只是多来了几回,连宠爱也说不上,怎么能算得对我很好呢?”她偏头看向苏凰,嘴边噙着几分亲近的笑意,仿佛两人都卸下了宫中令人生疏的身份,她不是高贵的后妃,苏凰也不是一个卑微的宫女,而是彼时待字闺中,两家的千金小姐不期而遇,说上了女儿家的知心话:“阿凰,你有过中意的人吗?”
苏凰的心头微微一震,然而片刻后还是轻轻点头:“奴婢有过。”
“他对你如何?”
“他……他对奴婢很好。”
“很好……有多好?如果——”顾行珮睁大眼睛,好似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如果,他如果与其他女子订了亲呢?”
苏凰脸上滚烫,心也跳个不停,像个偷东西被抓了的小贼,嗫嚅道:“他与那家的女子退了亲……说来,都是我的过错,害了那家小姐。”
“还真有这事儿?”顾行珮好奇不已,连自己的不痛快都忘了似的:“那是哪家的小姐?”
苏凰看了她一眼,电光火石之间,脑子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往事如弥漫的烟雾,缓缓升起,将她包围住。她暗中咬了咬牙,低头轻轻道:“奴婢只知道,仿佛姓顾……”
外面敲门声响了两下,是云惠的声音:“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沐浴了。”
苏凰的话没有说完,她偷偷地瞧了顾行珮一眼,看不出表情,也不知她听清了没有,更不知顾行珮与那被退婚的顾家小姐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心里却真实地涌出不安来,不安得连每踏出一步路都觉得是渺邈的空寂虚无。
幸而顾行珮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似乎也不再关注苏凰的陈年情事,她慵懒地站起身,向浴房走过去,随意地丢下一句吩咐:“进来吧,泡澡的花瓣不必用了,赏给阿凰。”
苏凰谢了恩,接过宫女手里的花篮便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深蓝深蓝的,深得成了化不开的黑色,让如雾如烟的月华更好看了,苏凰沿着长廊往自己屋里走,檐外的铜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铃铃,铃铃,不知疲倦。廊下挂着的华丽宫灯一闪一闪的,暖黄色的光把她的人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月光和灯光一齐照耀着,影子也便恍恍忽忽的,竟成了双影,不过一明一暗,一淡一浓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那轮冰盘,忽然便想到了李白的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苏凰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想念南春了。无论南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她始终是那个一向为自己着想,一向护着自己的南春啊……
李昭炽坐在东书房里看着那份奏折,心头怒火燃得正盛。他没有随手扔东西泄愤的习惯,然而脸上的神色实实在在让人不寒而栗。魏国安静了几个月,又开始骚扰景国边境,最临边境的一座城的守城官员投了敌,之后的几个城又防御空虚,这样一来,魏国几乎是在边境撕了一条细细的口子,沿着这条口子,正谋划着打入京师长泰城。而景国刚经历皇权交接不过几月,李昭炽在朝廷的得力帮手远远不够,亦不足以令边地军官信服,若要备战,军饷粮草先不提,任用哪些人去御敌首先就得费些心力。他从御座上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好一会儿,终于下旨:“赵吉,去叫段大将军来!”
段大将军身经百战,几乎从未失手过,功高盖世,却从不震主,的确是难得的将才,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出征,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让皇帝放心。何况上阵父子兵,段良琮也是少年英雄,他们父子两人领兵出战,绝不会没有收不回来的城池,只是李昭炽心里总有个疙瘩,一看到他们,眼前就会浮现出段瑾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吃死人的醋,但有什么办法?就算他死了,苏凰还是忘不了他。所以尽管他念着段氏一家对他的恩情,对他们待遇优厚,却甚少接见他们,而这半夜传旨进宫,还是头一次。
☆、86但见新人笑
段大将军来得很快,毫不拖延,这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李昭炽知道自己没有挑错人。
坚实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沉沉的,仿佛能让人听出来这脚步的主人肩上扛着的家国重担。
咚,咚,咚。
沉甸甸的脚步终于来到了书房外,却又站定了,不再往里走。赵吉进来磕了个头,悄悄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陛下,段大将军来了,在书房外头候着呢。”
李昭炽依旧看着那份军情奏折,头也未抬,不过声音里倒是没了怒气:“知道了,你下去吧,把段大将军请进来。”他又朝书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除了赵吉在书房外侍奉,其余的,都到廊下去等着。”
赵吉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把段大将军请了进去,又盯着那些小宫女太监们统统站到了殿外的廊檐下,才又回到书房外面侍立。如今还是春日里,入夜便有些凉,赵吉知道一时半会儿皇帝是不会让人进去服侍的,便松了心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几盏明烛,火光跳跃着,忽明忽暗,晃得他昏昏欲睡,索性倚着柱子打了个小盹儿,等他醒过来,书房还是紧闭着门。
宫里打更的人应是正走在乾泰宫旁的甬道上,打梆子的声音似乎很近,却听不真切,但一快两慢的节奏还是隐约听清了。“咚——咚,咚!”,赵吉有些焦心地向里头望了一眼,虽然他什么也不能看到,但还是轻轻嘟囔着说给自己听:“都三更了,陛下再不歇息,到了五更,可就要直接去上朝了!”
身旁的烛光渐渐暗了,赵吉去拿了根新蜡烛,放在原来的火上引燃了,又压到快烧完的那截儿蜡烛上,烛光才亮起来。不一会儿,里面皇帝的声音高起来:“来人——”
赵吉慌忙推了门进去,躬身道:“奴婢在。”
李昭炽显然是与段大将军商量出了好的御敌之策,语气松快了许多:“送段大将军回府——让他们都进来。”
赵吉应了声,毕恭毕敬地将段大将军引出去,走到殿外的时候,对廊下那些冷得缩手缩脚的太监宫女道:“夜深了,你们好生服侍陛下歇息,快进去吧。”
那些宫女太监向赵吉道了谢,忙不迭地进去了。
皇帝说了许久了话,茶都凉了,便叫上热茶。当值的宫女里只有南春负责茶水,不一会儿就捧了热茶上来。其实皇帝并不冷,喝过了一小杯热茶,身体愈发热起来,浑身毛躁躁的,像有一直撩人的手一直在挠他的心一样。案上放着一幅刚刚写成的字,南春顺势看了一眼,夸道:“陛下的字真如游龙一般,天下无人可比!”
皇帝闻言便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似乎比往常更美了些,腰身纤细,肤如凝脂,面如桃李,尤其是眼角妩媚而青涩的神情,让他身上的热度一下子燃起来,成了燎原之火。皇帝微微一笑,拉过南春的手:“你既喜欢,朕便教你写,如何?”
南春眉目微动,声音娇媚而羞赧,轻轻道:“陛下天威,奴婢不敢冒犯。”
皇帝剑眉飞斜,扫了一眼底下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没朕的吩咐,一律不许进来。”
顾行珮命人特制的鹿肉汤着实有用处,鹿肉本就大补,其间又加了些滋补的药材,这一夜皇帝几乎没有合眼。好容易到了五更,皇帝要去上朝,南春勉强起身想要为皇帝更衣,然而刚一站直身子,腿便又软了下去。
皇帝自己系好中衣的最后一根带子,把她扶起身:“你初经人事,今天便不要劳累了,你先歇着,等朕上朝后再回去。”
他的声音里有久违的温柔,南春已记不得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那个江南小城的园子里,烟水茫茫的书阁旁,纸条柔软的柳树下……她忽然想起来,似乎每一次面临这样的温柔,都是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刻……这算不算他对我的特别情意呢?南春想着,心里的蜜已泼洒了整个心房。她不禁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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