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依旧像东风拂面,有种夹杂着花瓣馥郁般的款款柔情,苏凰不觉惭愧起来,低了头道:“我本想给你一份礼物,所以没有告诉你便自己出去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段瑾笑了笑,把她拥入怀里:“想送我什么?”
苏凰神秘道:“没做好,不能告诉你。”她想起那叫花子还没着落,又有些忐忑,便指了指那叫花子,觑着段瑾道:“不过这里有一个人,我在街上看见他被欺辱,他又伤得很重,如果再这样几天,他会死的。珣郎,可不可以留下他?如果不方便,那找郎中给他治了伤再让他走也不迟,这样,也算能救一条人命……”
段瑾疑道:“乞丐怎么会有重伤?”他下了台阶,走到那人身前,想要看一看他身上是什么伤,以免误收留了匪盗进府。他先看见那人身上斑驳的血迹与污痕已经微微震惊,正怀疑是匪徒,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蹙起了眉。段瑾似乎有些诧异,回头对长随道:“把灯拿过来。”
长随马上把灯递到他手上,他举起灯笼仔细看了看叫花子的脸,又与那叫花子对视一眼,心中已然大惊。虽然那叫花子脸上污迹斑斑,整个人看起来又肮脏又邋遢,但他已经有了十分确切的答案。
苏凰看他半晌没说话,以为他是不答应,便又下阶劝说:“珣郎,你看他伤成这样,就算不死也会残废的,不如先让郎中来给他治好了病再让他走吧!”
段瑾面上一点破绽也不见,转头对苏凰温柔道:“既是你救回来的人,我怎么会不管呢?现在就给他安排个屋子住下吧。”
说罢,便吩咐身边的长随:“南徽,去请个郎中来。郎中来了之后,把他带到兰堂去。”南徽应了一声,马上转身去了。
苏凰见他亦是热心,满心高兴,便道:“既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了。那我便与南春及如意为他安排住的地方吧。”
段瑾微笑着看苏凰与南春、如意一同进去,把手伸向那叫花子:“三殿下,微臣扶你进去。”
☆、52三殿下(二)
段瑾与他一起进了兰堂,屏退了侍女,缓缓把他扶到东边上首的椅子边,又在椅子上垫了软垫,才请道:“三殿下坐一坐吧。”
李昭炽并不在东边软垫上座,只在西边的椅子上坐了,又看向段瑾,沉声道:“一会儿郎中与仆从进来,看到堂堂通判大人竟然让一个叫花子坐了上座,岂不会疑心?”
段瑾只得自己在东边坐下,把软垫递给李昭炽:“殿下身上有伤,用软垫垫着舒服些。”
李昭炽并不领情,接过软垫来却随手放到一边:“再痛的也受过,这点伤实在算不上什么。”末了还是道了一声:“总之,还是多谢你。沿路多少人都只想着多踩我几脚,你却能如原先一样待我——我那皇兄做了一辈子的糊涂虫,能赏识你,算是他唯一没瞎眼的事情。”
段瑾听他说起皇帝,又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问道:“一年未见,殿下怎么到了如此田地?陛下并未有谕令说殿下有罪呀!”
李昭炽哀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递到段瑾面前。他虽然浑身污垢,脏乱不堪,但这小锦盒却颜色鲜亮,一看就知是被小心保护着的。段瑾猜到这其中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不免有些迟疑:“殿下真的要给微臣看?”
李昭炽大笑起来,声音嘶哑而绝望:“以我们的交情,本来还不够。但如今,只有你值得信任,给你看也无妨。”
段瑾闻言,只好打开锦盒。锦盒里似乎普普通通,没有放什么稀世珍宝,只是一块明黄的丝帛。他放下了心把丝帛拿起来看,看了几行,越看越惊讶,到最后,那个红色的玉玺印章更让他胆战心惊:“这是……先皇遗诏?”
李昭炽看他变了脸色,才道:“不怪你这样吃惊。这世上除了当今皇帝和太后,没有几人知道先帝本来是把皇位传给了我,知道的,差不多都死了。”
段瑾道:“陛下就是因此要斩草除根?”他把遗诏放回锦盒内,不觉叹息:“古来帝王家便多兄弟之争,古人说‘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可为了皇位,却是亲兄弟要置自己于死地!”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李昭炽冷笑一声,把锦盒重又放回怀中:“这样的情谊,从来不在帝王家。”
段瑾沉思一会儿,看向李昭炽:“那么殿下如何打算?”
李昭炽迎向他的目光显得涣散无力,懒懒道:“我能如何打算?没被皇兄派来的人杀死在京城,已经是天大的福气。现在我手里无权无势,不会做无妄之想。”继而干笑几声:“你也放下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屋内摇晃着的烛光在地上投出巨大的阴影,段瑾听到他的话,也稍稍放下了心。这样略一沉默,各自都有些尴尬,段瑾便唤进屋外侍立的侍女,吩咐道:“让厨房做些清淡养胃的饭菜,一会儿送到这里来,记得备两副碗筷。”
侍女刚刚应声出去,南徽便在外通报:“公子,郎中已经到了。”
段瑾连忙道:“快请郎中进来。”
☆、53疗伤
话音刚落,郎中就带着一个药童进来,深揖为礼:“拜见大人。”
段瑾起身把他引到李昭炽身前,一脸无奈:“大夫不要多礼,来给我这老弟看看伤势是正经。”他见郎中脱下李昭炽的外衣时满脸讶异,又接着絮叨:“我说老弟呀,伯父生前多次嘱咐你不要嗜赌,你怎么浑忘了?这才几天,伯父留下来的几间铺子竟都被你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打成这个样子。还好你命大,不然伯父伯母在天之灵岂能安息?”他似乎才想起来似的,又向南徽吩咐:“给大夫上过茶没有?快叫人上茶来。”说罢,走向座位坐下,轻轻拍着桌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还赌不赌了?”
郎中正给李昭炽清洗伤口,加了些许盐的清水一涂到伤口上便是钻心的疼痛,李昭炽疼得呲牙咧嘴,连连喊道:“不赌了,哎哟、哎哟,你轻点儿!哎哟,段兄,你收留我,我今后肯定改过,哎哟!再也不敢赌了!”
李昭炽全身都是伤,直到将近亥时,郎中才把所有的伤口清洗、包扎完毕。段瑾送了郎中出去,又让侍女把饭菜送来,才与李昭炽一同用晚饭。
段瑾道:“殿下身上有伤,不宜吃味重的东西,更不宜饮酒。若是不合口味,还请殿下忍耐几天。”
李昭炽看着一桌清淡的菜肴,不禁笑道:“从前你和你弟弟良琮一块儿,我总是不太瞧得上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瑾并不恼怒,只淡淡一笑:“微臣惶恐。”
“你没什么惶恐的。”李昭炽喝了一口汤,继续道:“良琮骁勇,所以更让人觉得像个真正的将军的儿子。而你,我以前总觉得你婆婆妈妈的,一点不豪爽,像个女人家。”他大笑几声,又道:“不过现在看来,你虽然不是骁勇的样子,却绝对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倒是我眼拙,被你骗了过去。”
段瑾给李昭炽布了一些菜,语气仍旧平和:“殿下谬赞,微臣愧疚难当。”
李昭炽道:“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应该愧疚的人现在——”他的话戛然而止,又道:“算了,不说这个。我的身份不宜被人知道,你也不要再叫我殿下,我须得改名换姓才行。”
吃完饭,段瑾把南徽叫进来,问:“你可知苏姑娘给这位公子安排的住处在哪儿?”
南徽道:“公子何不与苏姑娘一同去?”
段瑾拍了他一下,佯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越发惫懒了!苏姑娘现在恐怕已经歇着了,我怎么好与她同去?”
南徽摸了摸头,向外头道:“南春,请苏姑娘进来吧。”又瘪嘴向段瑾:“公子可冤死小的了,苏姑娘在外头等了好半天,就是为陪公子一起去的呀!”
段瑾道:“那你怎么不请苏姑娘进来?虽已到三月底,晚上还是很冷,也不怕苏姑娘着了风寒?”
说话间苏凰已经进来,笑道:“珣郎真是冤枉南徽了,是我自己不进去的,不要怪他。”
段瑾看她身上披着一件薄斗篷,才放了心,道:“在外头等着最是难捱,你怎么不进来一块儿坐?”
☆、54穆梓
苏凰看一看他与李昭炽,捂嘴笑道:“不难捱,有南春陪着呢。要是我进来,只怕你们都难捱了,就算你习惯,这位公子只怕也要拘束着。”
她见李昭炽似乎精神了一些,便向段瑾道:“这位公子身上的伤要不要紧?可得好好将养,不然天气一热,就不容易好了。”
李昭炽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作势要拜到地上,段瑾连忙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李昭炽流着泪,抽噎地说着,话语也像断线的珠子,不成个整句:“小人……一条贱命……都是这……位姑娘……给的……姑娘的……恩德……小人……永……永志不忘!”
苏凰很不好意思,只道:“我只是把你带到这里,救你的人并不是我,你要谢,就谢段公子吧。”
段瑾牵起苏凰的手,柔声道:“别谢来谢去了,你给穆梓安排的住处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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