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辛夷香
苏凰抿一口热热的水,解了寒气,只点了点头,并不欲多言。南春却插嘴道:“公子果然不愧为状元郎,一点就通呢!以前我们夫人在的时候,每年总叫人在二三月里就制许多辛夷香,这样就算辛夷花谢了,小姐还是能闻到它的味道,就像那花儿一直开在小姐身上一样。”
段瑾点头道:“天下慈母同心,无不是为儿女操劳,总希望他们一生喜乐康健。苏伯母却又心思精巧,异于寻常。”他抬头看一眼苏凰:“怪不得教养的女儿会这样柔明端娴,蕙质兰心。”
苏凰听得此话,不免赧颜:“公子谬赞。”忽又想起是特意来道谢的,便道:“特意来谢公子细心送的御寒衣裳,倒把旁的说了半天,差点不能正经谢一谢,真是我的罪过。”
段瑾一改往日的客气,却笑吟吟望着她:“那么,姑娘预备回礼么?”
苏凰心中仿佛有一只马儿在不停地狂奔,要将她的胸腔都踏破,只得红了脸答:“苏凰虽身无长物,但是凡公子看得上的,只要说一声,苏凰绝不吝惜。”
段瑾沉吟片刻,突然有一丝促狭:“那么请恕段某唐突——姑娘能送我一点辛夷香吗?”他见苏凰一脸诧异,又道:“辛夷花的味道,我也喜欢得很,不知姑娘可愿割爱给我一点?只要一点点便足够。”
苏凰忙道:“只是一点香料罢了,算不上割爱。苏凰受公子照料,一直未能报答,一点香料何足挂齿?既然公子喜欢,今日便能请人送与公子。”
这样叙一叙,苏凰便起身告辞。
甫进屋,苏凰就问:“南春,放辛夷香的匣子在哪儿?”
南春偷偷捂了嘴,取笑她:“小姐可真心急,段公子只说了一句,小姐便急急地要送去了。”她过去把匣子拿出来,打开一看,还有五小盒,便问:“小姐,所剩并不多了,要送几盒给段公子?”
苏凰想也不想,回道:“留一小半便是。送三盒过去,也还够用。”
南春有些为难:“可这是夫人留下的,统共只剩了这么一点,小姐……”
苏凰打断她:“我省着些用,到了二三月里,再寻一些辛夷花回来自己学着做便是。段公子于我有大恩,还他一点香料也不算什么。”说罢,便请了侍女如意将香料送到段瑾住处。
过了半晌,如意却又捧着几个盒子回来了,进了门便回话:“公子说谢姑娘的好意,只是用不了那样多,便留了一盒,剩下的都让奴婢拿回来了。”
苏凰听罢,心中便有些黯然,只好把那两盒辛夷香收起来,又去绣母亲的画像。
江南的冬天真的比京中更冷得受不住,呼啸的寒风里裹着绵密的湿意,直把寒气渗到人的骨子里,园子里的荷塘早被冰得成了一块寒镜,屋檐下的冰钩子也一排排挂在那里,像凝结不动的水晶珠帘。清风园里的几棵梧桐早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来盛漫天的大雪。屋子里静得很,只听见雪珠子掉在瓦上点点滴滴的击打,炭火燃烧时的“哔剥哔剥”,仿佛外头寒鸦的凄鸣,北风的怒号都被厚厚的门帘隔绝了,那个冰冷的世界与屋里的世界是没有关系的。
苏凰身上裹着一层毛毯,手里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懒懒地靠在榻上看一本《世说新语》,看到兴处,便说与南春及如意诸人听,众人正在说笑,门边却进来个人,众人便都向那人看去。
☆、39贻音
那人一身月白松竹纹深衣,外罩黛青云鹤纹披风,看起来十分仙逸,苏凰忙取下身上裹着的毯子,下了榻行礼。
段瑾坐到一侧的红木官帽椅上,搓了搓手:“还是屋里暖和,外面的风刮在脸上,和刀子一样。”又向屋里的侍女们玩笑道:“你们无事可不要出去,不然花儿一样的脸可都要刮花了!”
如意笑嘻嘻地回一句:“刮花了也不要紧,好歹有公子在,我们便是一辈子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只是,公子要多费些银子了!”
段瑾故意沉下脸,一副心疼的样子:“就听你这一句话,我明天就得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也好省了一笔银子呢!”福云几人听了,便都拿如意取笑起来,屋里顿时笑成一团,热闹极了。
苏凰在他边上坐了,只静静地笑着看她们互相打闹。段瑾却和她说起来:“刚才我进来时,听见里面也是这样热闹,不知是什么好玩的事。姑娘也说与我听听?”
苏凰拿着书指给他看:“正看到《夙惠》篇,我是笑魏晋清谈之风荼毒人心不浅呢,公子如何看?”
段瑾拿过书粗粗看一眼,亦笑道:“看来我与姑娘所见相同。人间不靠实事而赖清谈,竟以言语抵御寒冬,实在可笑。”
苏凰抿了一口南春刚端上来的热茶,忽然想起还没问段瑾来此有什么事,便偏了头问道:“天这样冷,公子怎么来了?”
段瑾把解下来的披风递到侍女手里,笑道:“天冷无事,便想和姑娘说说话,只是姑娘大概畏冷,所以一直不曾去书斋。今日无意中看到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怕姑娘也是这样想。虽不该擅自进姑娘的房间,却更不愿让姑娘出去受凉。”
周遭闹哄哄的都是嬉笑之声,而苏凰却听得格外清楚: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那是热恋中的女子对恋人的娇嗔,带一些俏生生的无理取闹,那个女子何其幸运,可以对她的君子任意埋怨,虽是任性的,但也是甜蜜的思恋。至少她能堂堂正正地说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可是自己是什么呢?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只能压抑着,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连烛光都见不得,又怎么能示之于众?
她拨着手炉上精致的缠枝莲花纹,连脸上的笑也是僵硬的,好像是被寒风冻成了一块坚冰:“《子衿》是女子所唱的恋歌,公子这样说,未免失当。”
段瑾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待舌头暖回来,抬眼看屋中的人都在各自玩闹,才轻声对苏凰说了一句:“姑娘不曾这样想过,我却是真的‘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苏凰看他一眼,似乎想看出他的心思,但他神色如常,苏凰始终都看不明白。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段瑾终于起身说道:“段某唐突,若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40玲珑心意
年关渐渐迫近,府里也都忙碌着准备过年,二十四扫尘,二十七洗浴,二十八贴花。这一日苏凰与南春坐在窗边剪窗花,剪着剪着,嘴里又不由自主念起来:“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纵我不往,子宁不……”
南春放下剪刀,挥着五个手指在苏凰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姐在想什么呢?这首《子衿》你已经念叨好几天了,连我和如意都会背啦!”
苏凰这才回过神来:“我真的念了很多次吗?”她看着手上的一块红纸,那颜色映得她脸色通红:“我不知道……”
南春忽然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道:“小姐若是想他,为何不去找他呢?”
苏凰故意装作不知,扭了脸道:“找谁?”
南春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剪着一幅“春燕归巢”,朝苏凰挤一挤眼睛,低声道:“小姐心里想着谁,自然就找谁了!”
苏凰低了头剪窗花,仿佛是不再理她的样子,待一幅窗花剪完,却又抬头:“南春,你……你帮我送一个东西给他,可好?”
南春收了玩笑的神色:“小姐让我送什么?”
苏凰进了内室,在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来,取了里面的一个香囊,仔细看了一番,才放心地放回匣子里。她将匣子交到南春手上,殷殷叮嘱:“你把这个给他看,交给他以后先别急着走。”她闭眼吸了一口气,似乎狠下心要赌一把:“若他也有东西给你,你便拿回来,若是没有……”南春听见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只剩飘渺无迹的尾音:“若是没有,便只当我一厢情愿吧。”
苏凰站在门口看南春出去,直到南春的身影被重重的屏墙隔住,她仍立在外边任寒风吹着,脸冻僵了也未察觉,生怕自己一眨眼,南春便回来了。如意从厢房过来,分外惊讶:“姑娘怎么在外头吹风呀?仔细冻坏身子!”说罢,连忙把她扶进了屋子。
她坐在火盆前捂着,手心里的汗一层层沁出来,擦也擦不完,她想着那个香囊,那是她花了十几天的功夫偷偷绣出来的,这样隐秘,就像她心底的情事。香囊上的图案是一丛繁茂多籽的红豆,每粒红豆都殷红如血,一针一针扎得又密又牢,她的心思已然明了:玲珑心意嵌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世间最难捱是等待。她盯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银碳,总觉得心中急得焦躁。急得自己也羞臊起来,她便缓了心思,一遍遍地想着:他会不会懂?他对我是不是也一样?这样想着,又渐渐痴惘起来,只顾自己去发呆,连时辰也忘了数。等南春回来,如意等人已把屋子里贴满了各色窗花,红艳艳的“腾云游龙”盘踞在结了薄薄一层霜花的窗户上,满眼都是喜庆祥和。南春一进门,便惊呼道:“才一小会儿,屋子里就这样喜庆了,真是看着也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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