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彦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叶榆的手,呵道:“叶榆,别……”话到嘴边才想起不对,叶榆根本不会跟他家小妹动手,是他下意识太紧张了。
叶榆轻笑两声,将手中的银鞭重新递给陈幼蕊道:“陈姑娘,方才的话你也莫要记在心上。因为我不喜欢你,不仅仅是你不会琴棋书画,不明三从四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同样,即便是问薇什么都不会,她依然是我所珍爱的妻子。这点,你明白吧?”
陈幼蕊脸白如纸,握紧银鞭的手也止不住颤抖着,眼神中即是愤恨,又是羞恼,狠狠跺了跺脚,掩面大哭着夺门而去。
陈仲彦颓然瘫坐,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叶榆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头道:“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陈仲彦苦笑道:“可你说的没错。”
叶榆摇头道:“陈姑娘这般好的容貌家世,又是性情直爽,虽是年少骄纵,但一如大人所言,待过些年懂事了,必然就分得清好坏轻重了。不过是少不更事罢了,姑娘过得开心就好,何必拘泥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京多青年才俊,军中虎狼男儿比比皆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人将陈姑娘示为手中珍宝,好好疼惜的。大人身为兄长,仔细爱护,不让她受委屈便是了,无需太过忧心的。”
陈仲彦闻言,心下也是略带感激,虽然方才的话让他心中不好受,但也明白,叶榆也仅仅是遵从他的意思,才会这样咄咄逼人。再被叶榆这样一番宽慰,埋怨之心便也消去了。
“是我这做兄长的,没有教好妹妹……”陈仲彦略有歉意的看了眼叶榆手上的伤口,白皙修长的手映衬得血痕狰狞。
叶榆无所谓的笑了笑,摆摆手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怪叶榆无礼就好。”
“怎么会,倒是我太惭愧。”
叶榆起身一礼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就不叨扰了。”
陈仲彦闻言起身相送,直到府门前看着叶榆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是隐隐有些遗憾。
☆、89|7.9|
回家的路总是能够格外顺畅一些,叶榆眉眼中都带了几分急切,思念就像是疯长的杂草一样,瞬间将心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让叶榆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回赶去。
待至门前,阿兆跟阿彦都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叶榆回来两人面上皆是带了几分惊喜,叶榆将马缰往阿彦手中一丢,因步伐太快使得身上玄色长袍带了几分飘然,二尺二寸的广袖飞扬,衬着叶榆眼角唇畔的笑意,倒真是有几分意气风发。
阿兆小跑着跟在后头,道:“大公子您可是回来了,可叫我们好生想了一段时日。”
叶榆轻笑,脚下也不慢:“是么?家中这段日子可还安好?”
阿兆猛地点头:“好,好……好着呢。大公子,听闻您这是要升官了?家里头上下都高兴得很,您瞧瞧,这些灯笼绸缎都是新挂的……”
叶榆略微颔首,道:“嗯,待晚上去天香楼定下几桌菜送来,你们几个吃个开心。”
阿兆的笑有点僵硬,硬着头皮道:“大公子……老爷跟夫人那边让您回来了,过去纪昀厅一道用饭。”
叶榆心下会意,回道:“知道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这样风尘仆仆的,也不好过去。
眼前着就要到青漪苑,叶榆笑意更盛,一双桃花眼也跟着似月牙般,满目潋滟。
阿兆一咬牙,忽的扯了叶榆袖子,轻咳两声道:“大公子,这,这是要去见少夫人了?”
叶榆被阻了脚步,心下不爽,拂袖道:“废话……”
阿兆擦了擦额头的汗,讪讪笑着:“大公子,少夫人这会怕是不大高兴的……”
叶榆脸上笑意一顿,忙拧眉道:“她怎么了?”
阿兆正待要将早上叶府门前一幕说给他听,忽然听得一句脆生生的吆唤。
“姑爷回来啦!”玉蝉声音里透着惊喜,打断了阿兆的话。
阿兆看着玉蝉娇俏的侧脸一怔,一个晃神的功夫,叶榆已经风一样往院子里去了,转眼就进了屋。
玉蝉见阿兆傻呆呆的站在外头,不禁道:“愣着做什么呢?要不要进来?前个儿厨房送了好多香瓜过来,在池子里冰着,给你切一个去。”
阿兆挠了挠头,有点脸红,笑着应了声,眼神往院子里一撇,这才重新想起少夫人的事,一跺脚,道:“坏了……”
屋中带着淡淡的花香,自从年后,叶榆不喜欢屋里燃香料,原先的几个精致漂亮的香炉都成了摆件。这屋子插放了大簇的芍药,开的是鲜艳明丽,故而才会满室清淡花香。陆问薇正在抚琴,倒也不是真的一心一意抚弄,只是闲闲撩拨几下,听着琴弦拨动出悠悠然的余音。
“回来了。”陆问薇唇角勾起一个姑且称之为笑的表情,抬头看了眼叶榆。
叶榆打了个哆嗦,浑身跟着抖了一下,想到之前阿兆说的话,忙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几圈陆问薇。先是摸了摸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的肩头,喃喃道:“还是瘦了啊,怎么了这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谁招惹你了?还是不乐得见我?”
陆问薇抬手将叶榆上下乱摸的爪子拍开,这一巴掌正巧拍在叶榆手背上,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使得陆问薇一低头,看见他将要收回去的手,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血痕格外显眼。陈幼蕊是真的恼了,下了狠手,这一鞭子真给她打出了皮开肉绽的效果来。
“怎么回事?”陆问薇捉了叶榆的手,皱眉道。
叶榆原本打算抽回手去,待瞧见陆问薇这幅模样,心下一动,有些无赖的凑上前去,哼哼着抽气。眼睛里也带了几分氤氲的雾气,瞧着委屈极了。
“疼呢……”叶榆悄悄抬眼皮子看了眼陆问薇,小声道。
陆问薇叹了口气,从一旁柜子里头翻出小药箱子来,仔细擦了伤口,这才开始慢慢上药,手下的力道似乎重了些,叶榆也不吱声,只是皱着秀气的眉毛忍着,眼睛牢牢盯着陆问薇。
陆问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
叶榆单手将陆问薇抱了个满怀,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闭着眼睛,也不油嘴滑舌,只是轻声道:“想你了。”
陆问薇一听这话,手下不由得又重了几分,这药上了伤口,本就有些蛰得慌的疼,一压下来,饶是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叶榆面上苦笑着道:“孩他娘,脾气见长……”
陆问薇上了药也不理他,兀自将药箱收拾了,这才帮着叶榆脱了外袍,冷声道:“水备好了,先去洗洗尘,等下要去纪昀厅用饭。”
叶榆听着这话点点头,拉着陆问薇的手不肯松开,饶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老婆大人心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差。他前后思量了一番,任是如何也没想到哪里惹了她,只是不住尝试着问了几声。
陆问薇不想搭理他,扭头要走,却被叶榆扯了不撒手,不由得气闷道:“还缠缠扯扯做什么,松开。”她声音不大,却是冷意十足。惊得叶榆手下一顿,有些恋恋不舍的垂了手。
陆问薇整了衣袖,拿眼尾扫了叶榆一眼,瞧见他那么大个人戳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眉头皱成一团满脸困惑,端是一副无辜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还进去洗澡,待会儿水凉了。”
叶榆哼了声,一双桃花眼勾起,似笑非笑看了眼陆问薇。虽然不知道她因何而生气,但总觉得似乎有重振夫纲的必要了,刚刚心绪一动,便想起眼下陆问薇才三个月的身子,哪里动的了,一口气没上来又卡在那。叶榆彻底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扭头闷闷不乐的滚去洗澡。
陆问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特意描画的罥烟眉,额前点了菱花钿,千宝阁特意买的脂粉带着芳泽。早上起来时心下有多少期盼,看见叶榆跟陈幼蕊策马转头时就有多少酸涩。或许除却酸涩外,还有隐隐的恼怒和失望。只是眼下,这些繁复的负面情绪似乎减少了许多,她想着,多半是因为叶榆太会讨乖的缘故。
虽然这样想着,脚下还是不由得往屋里去了。水温是置备好的,不冷不热泡着正是舒坦,隔着水汽,她看见叶榆半趴在浴桶边,无精打采的模样,见她过来,叶榆蹭的直起身来,面上带了些欢喜。不过只一瞬间,他又趴了回去,依旧是恹恹之态,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陆问薇过去看着叶榆头发都浸在水里,像是一匹乌油油的黑缎,在水中起起伏伏,有些贴在脊背上,倒是显得肤白如玉。
“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叶榆声音也似浸了水一样,糯糯的。他抬手湿哒哒的握了陆问薇掌心,轻轻捏了捏。
这回陆问薇倒是没有拂开,只是把他另一只手从桶里扯出来,有些不悦道:“刚刚上了药,干嘛要沾水,倒是存心给我添麻烦了?”
叶榆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见陆问薇火气大,就老实垂了头,沉默不语。他心道,自己老婆,一定得让着点,如此方可显得他男人的胸怀和气度……
陆问薇眼中,只见叶榆像是被训斥了的孩子一样,不吱声了,眼睛里闪闪烁烁的,瞧着倒是……倒是有几分惹人疼。不过陆问薇仍旧是惦记着心里头的那几分气愤,冷笑道:“怎么着,还不同我说话了,如何不抬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