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息怒。”苏清清跪在地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片宁静,不杂半丝慌乱。
“之前一切都照着你的计划,没露半丝破绽。而陛下忙于国事,并未起疑。”沈月然依旧温和,哪怕她做了这样的事,态度不改以往,“你今天来,是想看看,大皇子在本宫这过得好不好吗?阿昭……”
“嫔妾不敢。大皇子养在娘娘膝下,定然比养在别处都好。”皇后温和仁慈,就算她犯下多大的错事,都不会将恨意转嫁给一个婴儿,且这婴儿,是她后半生唯一的依靠,“嫔妾今天过来,是想说冯贵妃的事儿。”
“冯贵妃……”沈月然想起些什么,“她的孩子,是你下的手吧?”
“是。”苏清清承认。
“幼子无辜,纵然她的母亲苛待于你,还犯下很多错事,你都不该冲着孩子去。”沈月然叹了叹,“你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何苦这样冤冤相报?”
正因为知道,才想让她尝尝,那般撕心裂骨的痛。
“东面战事结束后,冯大将军立下不少战功,地位扶摇直上。冯家已经威胁到沈家朝中第一大家的地位。如果冯贵妃生下儿子,那势必会被议储。她生性狠毒,为了帮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一定会对大皇子多方暗害。”
“你为了你的儿子,当真是不择手段。”沈月然摇摇头,“从他还没出生,就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筹谋,一点点清楚障碍,帮他坐上全天下最尊贵的位子。”
“娘娘,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
“是吗?”沈月然忍不住将手搁在自己的小腹,“那本宫帮着你,将大皇子送上龙椅。事成之后,你是不是也要将本宫这个绊脚石除去,自己占着太后的位置?”
“嫔妾不敢。我永远都没办法拥有,像您还有贵妃一般高贵的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苏清清说到这,惨然一笑,“我无法成为他朝堂上的助力,替他赢得大臣们的支持,我也不能给他创造最优渥的环境,得到最好的教养。”
“我只是一个小贵人。我不懂朝堂上的事,也不似您这样出身名门,从小就被教着如何管理后宫,我只适合当一个贵人。”苏清清坚定道,“大皇子是皇后娘娘嫡出的,这件事永远都变更不了。”
“可本宫已经被你咬过一次,你如何保证,你不会咬本宫第二次呢?”沈月然打量她,第一次露出这般深沉的目光,“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宫心里终究不安。”
“嫔妾会让娘娘安心。”椒房殿的地板很凉,散着药草清香,“用不了多久,娘娘就会知道,嫔妾再也咬不了您。”
“我还会咬着旁人,不死不休。”
“赵大人请起。”沈月然当是赵爰清没听清楚,遂又说了一遍。
“微臣谢娘娘。”赵爰清起身,沈月然又赐了座,“按照酿造局的规矩,微臣应该一早就来拜见。只是前段日子,娘娘忙着照顾侯爷,微臣也因乞巧宴分身乏术,是以今日才登门造访。请娘娘不要见怪。”
“赵大人能有份心思便好,时间早晚又何需计较,本宫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沈月然一袭淡黄色纱衣,笼着柔光,“乞巧宴上,本宫尝了大人酿的酒,无论是色香味,皆属上品。大人可要将您的手艺好好教给酿造局的宫人。”
“是,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望,毫无保留地教他们。”赵爰清示意以木上前,“娘娘,这是微臣来大齐时酿的酒,照着桃花醉的配方,加了木香花进去。能静气安神,滋补容颜,还请娘娘笑纳。”
“大人费心了。阿昭,快收下。”沈月然前世就喜爱她的桃花醉,赵爰清突然有些愧疚,“本宫这儿有一盒新贡的雨前龙井,全当这酒的回礼。”
“谢娘娘赏赐。”赵爰清转向正题,“其实今儿个上门叨扰,除了例行公务,微臣还有件旁的事,不知该不该跟娘娘说。”
“是何事?”沈月然看她面露难色,转头对身旁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要跟赵大人单独说些话。”
“是。”沈昭带着宫女太监下去,沈月然道,“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皇后娘娘本就公务繁忙,本不该用这些小事麻烦娘娘,可事关沈侯爷……”赵爰清顿了顿,沈月然神色微变,看她停住了,有些急,“他怎么了?”
说完,自己都意识到有些失态,忙补话,“本宫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从小带着,又当姐姐又当娘。他小时贪玩,总爱犯事。现在虽然当了侯爷,可本宫还是放不下心,生怕他在宫里捅了篓子。”
“微臣明白。”
“那……鸢然他出了什么事?”沈月然试探。
“侯爷被暗害了。”沈月然猛地站起身,像不能相信,“怎么会……?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上,刚巧让微臣碰上了,所以帮了侯爷一把。”赵爰清细细观察沈月然,丝毫细微都不错过。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沈月然根本不及细想,宫宴上的吃食怎么出了差错,直接走到赵爰清面前。
“娘娘放心,侯爷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眼下在发高热,手臂伤得很重。”赵爰清大概估量出情形,“约莫是楼惠妃跟沁夫人合伙做的。”
“昨个晚上,微臣让侍女偷偷送侯爷回了侯府。不过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娘娘,您要不要,去看看侯爷?”
躲在轿子底下,沈大小姐,当今皇后,突然发觉,这大概是她二十年来,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
她甚至没来得及判断思考,这究竟是不是引她入局的阴谋,就跟着这个不知可靠与否的人出了宫。将父亲昔日的教导全数抛在脑后。
可见到沈鸢然时,沈月然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值得的。
他竟然在院子里练剑!
“你在做什么?!”沈月然上前夺去他的剑,一贯柔软的声音严厉刚劲,“不是在发热,还受了伤?为什么不好好养着,都多大了,还成日让我跟父亲操心。”
沈鸢然手里没劲,轻易叫沈月然拿了剑扔在一边,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怎么来了?”
“赵大人带我来的。”沈月然无暇在乎这些细节,拉了他的手就撩起袖口。
沈鸢然却扯开,阻止她的动作,“还说我成日让人操心,你又何尝不是成日不叫人安心。你跟那位赵大人才认识几天,别人说几句话,就巴巴地跑过来,万一是个陷阱,你叫我……”沈鸢然说不下去,抬腿踹了剑柄。
沈月然见惯了,伸手要试他的温度,沈鸢然这回乖顺,弯下身子由她来,就像以前那样。
“烧成这样,还胡弄。”沈月然气不打一处来,用劲打了他几下,“现在给我回房。”
“沈四呢?他也不看着你?”沈月然心心念念他不给看的伤,硬要卷起袖口。沈鸢然一抬手,沈月然纵是踮起脚也够不着。
“你……”
“长姐,你管得太宽了。”素日温和端庄的沈月然气呼呼的,脸都跟着涨红,沈鸢然绷紧的一根弦被突地弹断,怅然若失。
“你要是早点成家,找个贤惠的夫人帮你打理侯府,我也用不着整日操心这些琐事。”沈月然推着他进房,强按在床上。
“我成家……你会开心吗?”沈鸢然躺在床上,深邃的黑眸瞬也不瞬地凝着沈月然的背影,轻轻问道。
“开心。开心到做梦都能笑出来。”沈月然没消气,把凉帕子按在他头上,捻好被角。
“是吗?”沈鸢然不禁自嘲,嘴下却不留情,“可我不想,我终日都在担心,生怕将来娶的夫人同你一样,往后再没半点好日子过,天天呆在水深火热里。你让我打从少年时期就对夫人有了阴影,挥之不去。”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尽说混话。”沈月然狠狠掐了他没伤的胳膊,沈鸢然没叫,反倒乐呵呵地看她起身。也不知多久没能这样。
“每回跟陛下出征,他身旁连伺候的婢女都没。”沈鸢然双手交叉在脑袋后面,听沈月然吩咐门外的家丁去煎药,“外人总说你贤惠大度,温柔体贴,我看你是最善妒的。皇上宫里没几个妃子,上阳宫的宫女加起来还不足一只手,老实说,是你干的吧?”
“你当人人跟你一样,打小就不务正业?”沈月然和齐彦铭是政、治、婚姻,他又终日沉迷政事,洞房都在看折子。是以没太多感情,始终相敬如宾,“他才花了几年功夫,就把大齐换了翻面貌,海晏河清,民安物阜。论文治武功,都能跟太祖并肩。”
“是啊,我就算撒开脚丫子跑,也追不上他。”沈鸢然觉着糟心,打掉她伸来的手。
沈四端着药进来,沈月然拿了靠枕,扶他坐起来。
“快喝了。”沈月然将药碗递给他,“一下子灌进去就不苦了。”
“我手伤了,没力气。”沈鸢然不接,“长姐,还是你喂我吧。”
沈月然颇为无奈,这一口口喝,时间久,苦味都长,又熬不过他,“喝完药就睡一会,别再练剑了。”
“好。”沈鸢然满嘴苦味,“睡醒了再练。”
“混账。”沈月然用力将汤匙塞进去,“你存心要气我吗?“
“没啊。”沈鸢然苦得眉头皱起,“从小你就说我不学好,如今我学好了,你又说我不省心。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找夫人千万不能找你这样的,皇上当初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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