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爰清硬站着,她可是半点不想碰惠妃宫里的任何吃食。齐彦铭也是,怎么这会子还不来。
“便是娘娘宽厚,微臣也不能此般逾越。方才没想到就算,如今夫人好心提醒了微臣,微臣断然不能明知故犯。”赵爰清拿起筷子,开始替她们俩布菜。
楼惠妃狠狠瞪了王沁,满是责怪。还带着不甘,看来这菜里,兴许真有文章。
夹了片糖藕给王沁,她被楼惠妃用眼神暗示了许久,又被别人抓着小辫子,实在撑不下去,只能退一步,“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赵大人不必介怀。这是在惠妃妹妹的地儿,她说可以,便是可以。”
“姐姐说的是。”楼惠妃满意了,“赵大人还不坐下,咱们一道尝尝。”
楼素端了填鸭上来,“这鸭肉质肥嫩,汁多味鲜,里头包的糯米同是精心选取的,绝对称得上佳品。大人试试?”
赵爰清暗骂齐彦铭,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吃也是,不吃也是,左右为难。
兴许她在心里骂得使劲,外头太监终于扯着嗓子,长长叫着“皇上驾到。”
楼惠妃跟王沁皆一惊,楼惠妃随后一喜,而王沁颇带幽怨地看她,两人赶忙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外面迎接。
赵爰清松了口气。从没这般盼着齐彦铭快些过来,悠悠出去请安。
齐彦铭看见他,脸色阴沉沉的。他来了,自然坐在楼惠妃原来的位子,王沁跟楼惠妃挨着两边做,赵爰清索性立到一边。
“这菜都是膳房送来的?”齐彦铭瞧瞧菜色,还没他那儿的好。
“回陛下,是臣妾宫里的小厨房做的。”楼惠妃让楼素将整鸭解开,殷勤地夹到他碗里,“陛下试试,可合口味?”
猛地忆起,她方才起身时,楼惠妃那么一笑。
“等等。”见齐彦铭夹起鸭肉,赵爰清还是怕他出事,出声阻拦。
他停下动作,将肉搁回碗里,也不看她,“酒正有什么想说?”
说,这肉有问题?可楼惠妃这样精于用、药,太医根本查不出差错。就算她说出来,只是给自己找个“诬陷妃嫔”的罪名,白白挨一顿罚。
“赵大人,既然陛下来了,你该自觉退下才是。怎么好扰了陛下进膳的雅兴?”楼惠妃面色不愠,王沁忙出声,哪怕心里知道,齐彦铭九成是冲着赵爰清来的。
“陛下,您不能吃。”赵爰清态度坚定。
“赵大人,您莫非觉得,本宫这里的吃食有问题,吃了会损害陛下龙体?”经她一说,楼惠妃像被狠狠扇了耳光,若非齐彦铭在,顾忌着形象,怕是当场就要发作。
“你若是有这方面的顾虑,本宫即刻差楼素去太医署,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来。”
“赵大人,你得思量清楚。诽谤妃子,要是送去司正司立案,罪名恐怕不小。”王沁晃着酒杯,眸光流转,跟看戏似的。
赵爰清不管她们一搭一搭的话,只瞅着齐彦铭。
齐彦铭气不过,满肚子怨气。分明是她爽约,自个儿到别人宫里用晚膳。他不过想看看,这里的饭菜哪处比上阳宫好,弄得她丢他不管,自己跑过来。
现下,她又不让他吃。又不说个理由,齐彦铭也有脾气,干脆跟她杠上了,硬是拿起筷子,想唱反调。
“陛下。”赵爰清只叫一声,他就开始动摇。扭过去,不看她。
“陛下。”楼惠妃跟着着急,默默给齐彦铭左侧的王沁施压,令她配合。
冷眼瞪着齐彦铭,赵爰清也是不爽,她好心怕他遭害,他却这般不领情。
“既然这样,微臣就不打扰陛下跟娘娘用餐的雅兴了。自己回去煮些面就好,微臣告退。”赵爰清一咬牙,转身就走。
齐彦铭虽跟她反着来,却不想她走了。何况她刚说了,要回去煮面。更像有个小人在不停挠着他心窝子,痒痒的。楼惠妃倒是安心些许,热络地招呼他吃菜。
赵爰清小步走到门口前,他尚且忍住,没过去拽住她。而她的身影没了踪影,他反倒坐不住了,一下子起了身,在楼惠妃的极力劝阻中追过去。
楼惠妃夹菜的手僵在远处,齐彦铭一出宫门,就狠狠把筷子甩到地上,身旁伺候的宫女吓得赶紧跪下来,“娘娘息怒。”
“你说,这姓赵的玩的是什么牌?”楼惠妃怒道。
“娘娘,臣妾觉得。赵爰清八成是知道了您在乞巧宴晚上害她的事了。”王沁想想,道。
“知道了?”楼惠妃朝这个可能性思量一下,确实不排除。
“娘娘您想,沈鸢然是臣妾亲自让嬷嬷在御花园僻静处拦下的,绝没半点差错。而赵爰清却说侯爷和她一起走去酿造局,还途经御花园,这摆明了在说谎。”王沁不想让楼惠妃觉得她办事不力,“臣妾推测,她极有可能是在寝殿里发现了中、药的侯爷,请太医来帮侯爷解了。王嬷嬷查到,乞巧宴当晚,赵爰清身边的以木悄悄去了太医署,还请了一位太医,说是身子不适。由此可见,咱们的事,极有可能是她搅黄的。”
“我倒是小瞧了她。”楼惠妃看桌上几乎没动的餐食,怒火像是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宽大的袖子一甩,碟子盆子都哗啦啦地掉到地上,“既然她知道了,又怎么会来本宫这用膳?她心里,是打着什么算盘?”
“具体的心思,臣妾说不上来。”王沁的裙角被油水脏了,她自小有洁癖,受不得这些脏污。可楼惠妃正在怒气当头,不好发作,“臣妾猜测,她是故意来的,没准陛下也是她叫来的,而目的就是想跟娘娘示威?”
“示威?”
“对啊。娘娘您想,就算陛下再喜欢她,她到底不像娘娘身在妃位,只是个酿造局女官。”王沁解释,“她对娘娘明着不能撕开脸,还得和和气气的。且她没有名分,自然没有立场,直接和娘娘进行争风吃醋一类。”
“所以她故意诱了陛下来,再让陛下跟她走,此举八成是为了向娘娘示威。告诉娘娘,她不是好欺负的。”
“真是贱人,毁了本宫这样好的机会。”楼惠妃气不过,用力踹了桌椅。
“她不让陛下吃娘娘这的菜,陛下就不吃,更能凸显她的本事。顺带着,也叫咱们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可以由着别人任意拿捏。因为在她背后站着,替她撑腰的可是咱们大齐的皇帝陛下。我们现下就是想动她,一时半刻都动不了。”
楼惠妃气极,“难道那人这般糟践本宫?本宫却不还手,默默坐以待毙?”
王沁虽不喜赵爰清,但如今更讨厌楼惠,只因她手里掌握着药膏,没办法扯开脸,“从如今的情形看,我们必须潜伏一段日子。赵爰清一进殿,既不碰茶水,又不碰菜肴,想必是提防着我们。所以眼下,我们除了耐心等待,没其它办法。她目前警觉正高,我们如果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她愈发戒备。要是不巧露出破绽,给她捉住告到陛下那儿,倒霉的可不是咱们?还不如等日子稍微长了,她的警惕逐渐放下。我们趁着那时出手,一击致胜的可能才更大。”
“你说得是。”楼惠妃美目蕴着怒火,“本宫姑且暂作忍耐,让她惬意几日。”
“娘娘英明。”
还好,赵爰清的轿夫走得不快,齐彦铭运起轻功,没多久就追上了。
轿夫没见过天子,但看他一身龙袍,紧着停下轿,周围的宫女太监跟着跪了一地。齐彦铭无暇顾及他们,只心心念念自己方才没顺着她心意,可是惹她生气了。挑开帘子,径直入了车厢。
虽料到他必会追出来,赵爰清看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想理,自顾自翻着手上的书页。
“陛下,您放着您的御辇不坐,跑来挤我的小轿子作甚?”一张口,就像赶他走,“微臣的轿子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还请您下去。”
“起轿去上阳宫。”齐彦铭像没听见她的牢骚,兀自对外吩咐,轿子被重新抬起,平稳地朝上阳宫去。
“你要回上阳宫,用你的御辇就是。我才不去。”赵爰清把手里的书甩在座上,说着就要起身,“你不下去,我下去。这轿子给你,我自己走回府。”
“你又闹什么小性子?”齐彦铭一把拽过她,按在座椅上。明明不爽的人是他,丢面子的也是他,“你不让孤吃,孤就不吃,你还有什么不开心?”
“微臣可管不了陛下。陛下想和自己的爱妃一道进膳,微臣哪敢说个不字?”赵爰清的手腕被他攥住,挣了挣。力道太大,挣不开。“你放手。”
“不放。”齐彦铭不仅不肯放,还变本加厉,硬生生将她拽进怀里搂着,有些委屈道,“阿清。你早先明明同我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的。”
“惠妃娘娘亲自派人请我过去,我总不能拂了她的面子。”赵爰清说完,齐彦铭就不满道,“她的面子不能拂,难道我的就可以?”
“我还当她那有什么珍馐佳酿,把你勾得连上阳宫都不肯去了。”齐彦铭不甘,说话的口气像极了捉住妻子出轨的丈夫,“她那有的,我那全有,还比她的更好。”
齐彦铭好似一株水草,她越想挣脱,他就缠得愈牢。
“混账,你放开。”赵爰清恼了,“不去你那用膳,又出不了大事。要是得罪了楼惠妃还有沁夫人,我往后在宫里得平白添上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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