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突如其来,眼见两人还在纠纠缠缠,她嘭地放下茶盏,飞溅出的茶汤滴落手背,烫的她手背嫩皮瞬间发红。
“师父,你……”楼逆回头问道,狭长的凤眼之中银光暗蹿,隐晦而不显。
她手背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冷冷地看了莞尔笑一眼,口吻生硬得道,“不吃了。”
话音方落,不再听楼逆任何话语,她一踏椅子,整个人灵活如羽燕,就从酒楼二楼木窗飞身而出,几个起落,彻底的消失在楼逆的视野中。
169、冤家路窄
莞尔笑从没见过尊贵的端王殿下这副模样,本就漆黑如墨的凤眼深邃晦暗,像是深渊临世,一身气息阴郁。瞧着凤酌离开的方向,竟诡谲地勾起了嘴角,十足像个耐心等猎物入怀的优秀猎人。
“你做的很好。”楼逆淡淡的道。
莞尔笑身子一颤,她哆嗦着从手腕上退下祖母绿银累丝的玉镯,毕恭毕敬地送到楼逆手中,“都是婢子应该的。”
楼逆淡不可闻的从鼻尖嗯了声,他瞥了眼那玉镯,两指捻起,又扔给莞尔笑,“赏。”
显然,他很是满意莞尔笑的识时务。
尔笑忙不迭地接住。心窝噗通噗通直跳,她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回道,“多谢殿下赏赐。”
凤酌走了,楼逆一个人也不想在天香楼用膳。他起身吩咐道,“让人将酒菜送到王府。”
这才施施然出了酒楼,站在日光毒辣的街坊,他回头看了眼凤酌离去的地方,好一会,这才摆驾回府。
半点都没追上去寻道一番的心思,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当真拉开了与凤酌的距离,鲜少过问。
莞尔笑不敢有异,她提着裙摆,跟在后头,低眉顺眼。
却说凤酌一气之下从天香楼出来。她跃出老远。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站在节次鳞比的屋顶上,瞧着底下街面的喧哗,有一瞬间,茫然席卷她全身上下,叫她生生无法再往前一步。
她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徒弟有了慕艾的姑娘,她还打从心底的为之高兴才是,且那宫人视徒弟为天,不是谢音竹之流,跋扈骄纵的。日后徒弟收了她,定然会被伺候的妥妥当当。
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然而,她却是无法忽视心底油然而起的难受和委屈,这样的情绪很是莫名,叫她无所适从,她甚至担心若再呆下去,瞧着徒弟对那宫人温柔体贴的模样,会忍不住妄动杀机。
是以,她跑了过来,落荒而逃,心间狼狈不堪。
她寻了阴凉的翘天檐角,也不嫌脏,背靠着双手报膝,就那么愣神了好半天。
待到腿根发麻,她才惊觉,徒弟没找来,没向往常一般,无论她在哪,都恨不得化身为缠人的藤蔓绕在她身上。
她垂了垂眸子,微微翘起嘴角,淡然成讥诮,现在,徒弟多半与宫人浓情蜜意,哪里又会想的起她。
凤酌吁出口气,她伸直腿,毒辣的日头透过裙摆,让衣料下的脚背都感受到了灼人,她似毫无所觉。
胸腔之中,因着太过复杂情绪纾解不出,最后尽数成为一股子的暴躁,十分想揍人的暴躁。
她腾地起身,差点没撞上檐角,目光锐利如刀在街坊上扫视一圈,那架势分明就是想找点茬,只差那等不识趣的纨绔自个撞上来。
她也不是没脑子,如今大夏朝太平盛世,除了边漠偶尔蛮夷骚扰,旁的并无匪患流寇,故而她就是想找恶人来出气,那也是没有的。
且眼下她身处京城,圣人脚下,除了偶有纨绔子弟,便是连地痞流氓都少见。
一刻钟后,从街尾走来一行三人,杭绸丝衣,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贵公子,但这三人嬉笑怒骂,遇挡道直接一脚踹之,见着出门在外的美妇,还出言调戏,言行举止,再纨绔不过。
凤酌冷笑了声,这样的货色,她能将人给凑的回去不敢告状,半点都没后顾之忧。
她一个提气,众目睽睽之下跃身而下。
周言作为京城纨绔之首,声色犬马斗鸡遛狗,他无一不精,作为玉雕世家周家的嫡次子,上有天赋出众的嫡亲兄长撑着,本就不需他再努力什么,故而他一出生,就是作为玩乐的存在。
自然他见的多,玩的多,眼界自视甚高,对美人的鉴赏之力,堪堪到了闻香识美人的地步,然而,当凤酌从天而降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被惊艳住了。
简简单单的斜襟霜白衣裙,娇俏的凌云髻,只斜斜插了根白玉兰簪,浅淡的琉璃眸子,小巧的鼻,粉色唇畔,原本娇娇的绝色姑娘,纤纤细腰却栓着根软鞭,平添几分凌厉。
“哟,这是打哪来的美人,不是九天仙子吧?”随行的一公子言词轻佻地笑道。
周言虽是纨绔,可也不是那等蠢得,他能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城横行至今,没给族里惹来半点麻烦,那也是纨绔的有讲究的。夹余央血。
至少,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姑娘不好惹,故而他反手一折扇就扇了说话的公子,并怒喝道,“滚,什么货色,仙子也是你能冒犯的。”
那公子显然是唯周言是从,被扇了也不敢反驳,只捂着脸,开口讨饶。
周言一理衣襟,恭恭敬敬地到凤酌面前行了一礼,这厢装的很是斯文,“在下周家周言,见过姑娘,若有得罪,还忘姑娘海涵。”
凤酌沉默了,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只瞥了眼起先被三人掀倒在地,还没爬起来的无辜百姓。
那周言竟是个察言观色顶顶厉害的,他一愣,当即从袖子里摸出银子来,亲自躬身,将银子塞进百姓手里,还笑嘻嘻地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寻常百姓被这一抚恤,哪里还肯记恨,当即表示并无大碍。
凤酌半隐在袖中的手倏地捏紧,心里头那股子的暴躁越发气盛,这就像是行走沙漠的人,快渴死之际,居然瞧见了绿洲,无比欢喜地跑过去,哪知绿洲变海市蜃楼,端的是能叫人被气焰给憋死了。
周言瞧着凤酌不吭声,吃不准她想干什么,遂笑笑,带着走狗就要绕过去。
“你是周家的?玉雕周家?”凤酌蓦地开口。
周言脚步一顿,摇着手中折扇,“在下不才,正是玉雕周家的周言。”
凤酌皱了皱眉,想起徒弟说过的,周家与下端木有勾结的事,顿一冷哼,“哼,找的就是周家的人。”
话音未落,她反手一甩袖子,掀的周言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那两跟班就没那么好运,当场摔了个狗啃地,差点没将门牙给摔断。
周言腾地也起了火气,想他堂堂京城纨绔之首,在大街上,从来只有他欺负旁人的份,哪里轮得到被欺负。
他一撩袖子,也懒得再跟凤酌客气,一挥手就喝道,“给本公子打,打伤算本公子的!”
说着,当先就冲了过来,那两跟班爬起来,也面色不善地跟着招呼。
三人不会拳脚,一招一式皆是市井泼皮无赖的架势,只见凤酌一闪一避,再一抬脚,就踹翻一人,然后再双掌齐出,另外两人也倒地了。
这一遭,不过眨眼的功夫,周言三人就再没一战之力。
周言揉着身上的痛处摇晃着站起身来,晓得今个是遇到硬茬子了,且还是专门冲着周家来的,他一口吐掉嘴里带血腥味的唾沫,表情恶狠狠地道,“有种的报上名来!”
这样的时候,周言还有脑子探底。
凤酌冷笑了声,“本姑娘坐不改名站不更姓,姓凤名酌是矣。”
“凤酌?”周言重复念叨,想了半晌还是想不通周家什么时候得罪这样一个人了。
小打小闹,凤酌很是不过瘾,她有心再揍周言一顿,哪知周言滑溜如泥鳅,瞧着她一捏拳头,想都没想转身就逃,连两跟班都不顾了。
凤酌嘴角一抽,没脸再追上去,她不欲在大街上让人闲言碎语,转身就往人少的巷子走去,然转身之际,眼梢余光一凛,她微微仰头,就见几丈外,一茶楼临街的二楼,好似有某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她眉心一皱,捡隐蔽的地儿走近几步,果然这下看清了,那二楼的人分明就是凤宁清!
凤酌避开人流,瞅着没人的巷子一头扎了进去,后纵身跃上屋顶,躬身前行,到了那茶楼雅间,她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揭开几片瓦----
“凤师父雕工精湛,在下素有耳闻,不想今日一见,凤师父还如此年轻貌美,实在叫人……”
后面的话没说全,但以凤酌的角度能看清凤宁清泛红的面颊,她身边还坐着凤宓,对面是以头戴玉冠的脸生男子。
凤宓饮了口茶,目光在凤宁清脸上转了圈,就对那男子道,“周公子说笑了,宁清师父可是咱们凤家少家主的……夫人,日后那等话勿要再言,坏了名声。”
那所谓的周公子适才反应过来,连连懊恼,“你看,我还真是孟浪了,宁清师父莫要怪罪。”
凤宁清半敛着眉目,微微偏头,露出一截好看的白瓷脖颈,她淡淡一笑道,“周公子严重了,宁清并未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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