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方筠轻轻拍了拍屿筝的手背,便款款往倾云轩行去。
一切也确如方筠所言,屿筝担心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倒是穆心越,对璃容华琴月轩中那百蝶笼心念不忘,直在二人耳边叨磨了数日才算作罢。
在那之后,方筠便派人将书函送到了屿筝手中。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用过晚膳,屿筝吩咐桃音和芷宛打理殿院内的露珠草,便唤了青兰同坐在贵妃榻上绣起了香囊。
“青兰姑姑,你可知道筠良媛?”屿筝看着帕子上翩然起舞的蝴蝶,轻声问道。
正在挑选绣线的青兰,手指微微一顿,便轻声应道:“奴婢知道,倾云轩的小主,是方府的千金……”
屿筝搁下手中的花绷子,看向青兰:“前些日子,筠良媛给了我一样东西,务必要我物归原主……”见青兰无动于衷,屿筝又道:“筠良媛说,这样东西,有人悉心收藏,珍视如宝……”
说到这儿,屿筝察觉到正在穿针引线的青兰手指轻轻一颤,绣线便擦着针眼滑过。
“小主说的是?”青兰缓缓抬起头,神情中已带了些许期许。
屿筝从云帛软靠下拿出书函,搁在桌上,轻轻推至青兰眼前,随即便见青兰脸色大变,不过眨眼间,已是泪如雨下:“奴婢以为这些书函,不知被遗落何处……不曾想……”
见此情形,屿筝自知也不必有所隐瞒,只轻声道:“青兰姑姑,其实你一直爱慕着殷太医吧……”
青兰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屿筝:“小主……”
“其实早在白府,你说起殷太医时,屿筝便隐隐察觉到了,只是那时你一字一语间,皆是心殇,故而才什么也不问。筠良媛将这个交予我时,我亦是吃惊。虽不曾读过书函,却觉得从青兰姑姑口中所知的殷太医,若是珍藏此物,必定是将这书函的主人看的极为重要。”说到这儿,屿筝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思虑许久,该不该将此物交到青兰姑姑的手上。尘世悲戚不是所爱之人心有所属,而是相爱之人阴阳永隔……可屿筝觉得,殷太医一番心意,也该让青兰姑姑知晓。否则他若泉下有知,定会心有不甘……”
青兰颤抖着手,取过书函,小心翼翼地展开,却在看到的时候,沉痛地悲戚一声,便将书函紧紧揉在心口。仿佛那便是能给予深爱之人最铭心刻骨的一个拥抱。
听到青兰哀恸的声音,芷宛和桃音纷纷闯进屋来,然而看到沉默不语的小主,和失声痛哭的青兰,又相视一看,缓缓退了出去。
屿筝看着青兰这般模样,亦是忍不住落泪。初至上京,眉眼含笑的青兰从清幽阁行出,一派柔和之气,盈盈一礼:“青兰见过二小姐……”从那时起,屿筝逐渐了解,眼前这女子,在白府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却从不会以泪示人。唯有此时,她像是要用尽气力,将此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一般,悲戚之声让听到的人都肝肠寸断。
到底她是瞒了青兰姑姑的,那书函她并非没有看过,而方筠亦是告诉过她,数年来,所有的书函是全然相同的内容。那是青兰提笔,工整写下的——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书函既无收信之人,亦无落款。屿筝不知这些书函是不是青兰亲手交给殷太医,可她却知道,那些书函的尾处,无一不刚劲有力地落着一个“知”字。
未知是在怎样的深夜里,殷流之独自面对着数年积攒的书函。没有太多的言语,没有太多的倾诉。只淡淡地,一遍遍地表明着一颗安静等待,却也无可奈何的心:心悦君兮君不知……
而那些落在书函尾处,看似刚劲却隐隐带着颤动的笔锋,又该如何诉尽那百转千回之后,被撼动的一颗心?
只是良人已去,早已无法探究殷流之独自面对那些书函时,难以言喻的心境。可屿筝知道,即便是简简单单地一个“知”字,便足够慰藉这些年来,青兰姑姑苦涩无尽的心。
最庆幸之事,莫过于知道,所爱之人亦是深爱着自己。即便已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曾经被冰冻过千次万次的心,也能因这简简单单地一个字,化作一汪春水,入骨彻心……
许久之后,等到青兰止了哭泣。屿筝才柔声安抚道:“纵使过了这许多年才知他的心意。可终归是有所得,此生也不遗憾……”
“二小姐……”青兰轻声唤道,千言万语已在这里,不能多言。
屿筝略一沉思,随即便道:“筠良媛将书函交与我时……”
还未等屿筝说完,便听得青兰喑哑着声音说道:“可是要以物换物?”
屿筝不可置信地看向青兰,为何青兰会一语道破?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然而青兰只是缓缓起身道:“容奴婢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青兰执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檀木盒款款行来,交到屿筝手上:“这件物什本就不该在我手中,送到筠良媛那儿,想必也算得物归原主……”
屿筝自是觉得疑惑,只用指甲小心翼翼挑开檀木盒上精致的锁扣,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雕琢成玉兰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檀木盒中。
“这是……?”屿筝疑惑问道。
青兰看着檀木盒中的玉兰,眼中复又氤氲起一丝水气:“殷太医死去的那夜,我在他的尸首上寻得。次日是筠良媛的百日之宴,这玉兰小巧温润,只怕是送给筠良媛的生辰贺礼……”
听到青兰这么说,屿筝便也知这玉坠子对方筠的意义何在。可将这玉坠子拿给郁司药又会如何?其中玄机,屿筝自是猜也猜不透。却也察觉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她沉了脸色,伸手将檀木盒关上,低哑着声音道:“青兰姑姑,为何殷太医死时,你会在场?”
青兰忽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神情惊异地看向屿筝,可随即又稳了稳神色道:“恐是小主听错了,奴婢并未这么说……”
“青兰姑姑,莫要瞒我,若非你当时在场,怎会寻得殷太医这贴身之物?”屿筝沉声说道,略一思量,她又试探青兰:“抑或说,这玉坠分明是殷太医交到你手上的?!”
青兰的手微微一颤,手中的书函霎时飘落在榻上。青兰怔怔地看着屿筝,但见她的眼中是自己从未见过郑重之色,神情恍惚间,青兰仿佛看到了夫人。心中一凛,绷着的一丝弦厉声断裂,她颤声道:“他……他死在奴婢怀中,让奴婢将这玉坠交到方夫人手上,可……”
说到这儿,青兰复又泣不成声,屿筝沉沉叹了一口气道:“许是他能留下的唯一念想,所以你才没有将这玉坠交与方夫人……”
虽是淡淡说着这话,屿筝却无法去猜测,当心爱之人死在怀中的时候,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到底该是如何,但她十分明白,那必是失去一切的彻骨之痛。而多年以后,当她真正经历这一幕时,才发现当年的自己那样天真,失去所爱之人的苦痛,早已不能用言语形容,更不能感同身受……彼时,她不过一心探查殷流之死去的真相,更不会想到命运是如此无常……
见青兰缓缓点点头,屿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青兰姑姑必定也该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殷太医……”
步步皆惊迷雾显(四十)
青兰的慌张愈加明显,入宫数月的二小姐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本是娇弱无忧,如今却洞若观火。可青兰到底不是屿筝所想那般简单,即便再惊讶,她的神情却比方才沉稳了许多:“殷太医回府之时,已是入夜。奴婢到那儿时,对殷太医动手的人纷纷逃离,并未瞧得真切,可奴婢知道,绝非是所谓的强匪……”
“既是入夜……青兰姑姑又为何会出现在方府前?”屿筝沉着反问,她隐隐觉得,青兰姑姑似是隐藏了太多,而如今看来,也许这些事情与江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料,青兰脸颊微微瞥过头去,只低声应道:“奴婢不过是想见他一面……不曾想却……”
屿筝见青兰神色,便知她所说半真半假,加之此事是她心中难解之结,强问下去,也不会知道什么,便也作罢。
次日,屿筝将玉坠子拢于袖纱中,便往倾云轩前去。
方带着桃音踏入院内,便听得裂空一声轻响,一柄蓝羽箭径直飞没在院中最西侧的一处箭靶上。
殿院东侧,飒爽而立的方筠着了一件赤丹骑装,发髻只用玉冠束绾,毫无多余坠饰。
身姿俊逸如怒马少年,然而容颜俏丽,英姿勃发,又是这般与众不同的妙人儿。但见她素手一挽,将弓弩置于身后,颔首一笑,行至箭靶前的宫婢便拍手朗声叫道:“小主好箭法!”
宫婢将箭从靶上取下,方筠便察觉到屿筝的到来,她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妹妹怎么得空来了倾云轩?”
屿筝走上前去,轻声应道:“幸而屿筝前来,若不然错过姐姐如此的好身手,倒是让人遗憾。”
一侧递过箭羽的宫婢朝着屿筝抚了一礼道:“奴婢给筝顺常请安……”随即那宫婢神情中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小主这骑装和弓弩皆是皇上所赐,顺德行宫归来后,皇上一个劲儿夸赞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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