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古灵精怪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而今,面色苍白,一脸沉静坐在自己面前的桃音,却像是失了心一般的淡然。再说起冬云的时候,非但没有嫉恨,竟多了几分羡慕:“我恨过她,厌恶过她,可我也羡慕她,更知道为何子桐会那样疼她……小姐……”说到这儿,桃音的眼中满是泪水:“她为了子桐才会反抗,可又觉得对不起容儿,明明是那般柔弱的模样,却是这样烈的性子。只怕她早都想好了一切,可是,她竟不想想,如此丢下子桐一人又该如何?子桐每日失心疯一般地坐在池边,若非少爷顾念,迟早是要惹祸上身的啊……”
“桃音……”屿筝只觉得喉中苦涩,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其实你是在怪我吧……”
“桃音不敢……”细眉紧皱,桃音撇过了视线。
屿筝搁下手中的物什,看向眼前的炉火,轻声道:“是我不该,不该让冬云去盯着她们,若非如此,冬云也不会察觉到容儿便是那个听壁角的丫头,也不会因此丧了性命……”
“小姐……”桃音突然跪在屿筝脚边,伏在她的膝上:“小姐为何要来上京……如果一直留在允光,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小姐不会接二连三地身陷险境。也不会被逼至此。桃音真的怕,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屿筝轻轻抚摸着桃音的发髻,没有言语。桃音怕,可她又何尝不怕?只是眼下哪里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她除了往前,没有别的法子了……
阖府晚宴后,父亲去了灼嬅院陪着二娘守岁。哥哥屿沁则带了青槐、子桐到清幽阁陪着屿筝。青兰将瓜子、蜜果、甜茶摆满了桌子,便听得屋外炮竹声声,一片热闹景象。
青槐早早觉得困顿,窝在暖阁打着盹儿。子桐则安静地站在一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桃音在子桐身边轻语几句,二人便离开了屋子。
屿筝递给哥哥一碗暖热的甜茶,轻声道:“以前在允光,姑母一家总是在一起守岁,倒也比府中热闹许多……不过能和哥哥一起守岁,虽不比允光热闹,却很开心……”
听到屿筝的话,屿沁唇角露出一丝浅笑,却听到屿筝继续说道:“只怕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再有了……”
屿沁方方露出的一丝笑意,瞬间掩去,沉默片刻,他只看向屿筝道:“我会时常去拜祭母亲,你不必挂念。只是在宫中务必周全自己,若有什么难事,便想法子知会我,我定会尽力帮你……”
“多谢哥哥……”屿筝说罢,不免厉咳了几声。
青兰见状急忙上前为屿筝裹上一件轻裘,屿沁想起那日从清幽阁拿走的香粉,不免心中一沉,问道:“难道是着了风寒?可请大夫过府瞧过?”
“未曾……”青兰应道:“二小姐说不碍事,不让请大夫来瞧。只是奴婢也觉得奇怪,这几日总有半个时辰咳得厉害,可一过去,便好端端跟没事人一般……”
屿沁合掌为拳,压制着心中的烦躁,只叮嘱屿筝道:“虽是如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明后两日还这般,定要让大夫来瞧瞧……”
“嗯……”屿筝应着,转而看向窝在木阁旁打盹儿的青槐笑道:“瞧他,还未守岁,便已困成这般模样……”随即又吩咐青兰道:“待青槐去歇着吧,新年守岁,也不必拘礼了……”
青兰笑着,上前轻轻揪起青槐的耳朵,见他惊醒,便引着他往偏院去休息。
屋中暖融,白日里剪好的窗花贴在窗纸上,覆盖了原本绘在上面的淡彩桃花,屿筝盯着窗纸看了许久,落雪将窗纸映的格外透亮,屋外的炮竹声渐渐淡去,又渐渐恢复到往日里寂静无声的冬夜。
“我原以为,娘亲是喜欢桃花的……”灯火下,她的眼眸深沉,让屿沁心中一惊。
尾音渐渐淡去,屿筝从榻旁拿出一个妆匣,只见黄花梨木的妆匣上雕着一支艳彩杜鹃。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屿筝看他道:“这个妆匣,哥哥可识得……?”
屿沁猛然看向屿筝,似是想从她的神色中察觉些什么。这个妆匣他怎会不知,这是夫人江素问最喜欢的物件,妆匣是父亲亲手做的,艳彩杜鹃亦是父亲一手雕琢,又一遍遍细致地涂上了颜色。
屿筝拿出这个,到底知道了什么?
见屿沁许久不答话,屿筝只接着说道:“哥哥喜欢杜鹃,我总以为是哪家闺秀让哥哥倾心,却不知,原来这是娘亲最爱的花……哥哥的碧桐院独独也只种下了杜鹃花株……”
屿筝心思细腻至此,大大出乎屿沁的意料。一时间他竟觉得掌中冷汗津津,心神不安。
“屿筝……”屿沁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不知如何开口,他不知道屿筝到底猜出了几分,又或者是在试探他。
但见屿筝纤纤素手在妆匣上轻轻一拨,锁扣开启,妆匣内搁置着的,是几支杜鹃花样的发簪,还有一方绣了杜鹃花的锦帕。
“哥哥定是奇怪,这些物什怎会在我这里。其实这些都是父亲悉心收起来的,前些日子,父亲将这些一一交付于我。”屿筝潸然泪下:“我怨过父亲,怨他将我自幼送到允光,怨他冷落娘亲,怨他让娘亲孤苦而终,更怨他不认我这个女儿……”
“屿筝……”屿沁只觉得十分心疼,他的妹妹背负了太多本不该背负的东西,而这些,在她的心里已烙下深深的印记。
屿筝抬手拭去泪水:“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娘亲的身边,一直有哥哥的陪伴,屿筝不能尽到的孝心,哥哥一一都替屿筝补足,娘亲有生之年,有哥哥承欢膝下,屿筝感激不尽……”说罢,屿筝起身,盈盈一拜。
屿沁急急起身,拦住了她:“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屿沁抬手,怜惜地拭去屿筝的泪痕:“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哥哥啊,是你的至亲之人……”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漫天大雪,廊下一个欣长的身影孤寂而立……
心意骤改入宫闱(二十八)
站在屋外的白毅枫,略显疲惫和沧桑的脸上滑落清泪两行。本欲挑起屋帘的手悬在空中许久,终是作罢。欣长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映下,折身离去。只留下两行浅浅的足印,片刻之后,便被新的落雪覆盖……
屋内,屿筝合上妆匣,将它递到屿沁手中。屿沁有些诧异:“屿筝,你这是……”说着便要将妆匣推回去,却被屿筝轻轻拦住:“屿筝有这个香囊便已足够,哥哥陪伴娘亲这些年,想必这些旧物,哥哥比我更需要,也更该收着……这是娘亲留下唯一的念想了……”
屿沁接过妆匣,轻轻抚摸,心中翻涌出无限感慨。他心知屿筝说的没错,他更需要这些东西来睹物思人。因为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能、也不该拥有……
却说桃音提着灯笼,带着子桐一路往假山方向行去,越靠近碧池,子桐便显得越发心神不宁,虽夜深光暗,桃音却也在不经意地回眸中看到子桐眼中星点泪滴。
“桃音……”迫近池边,子桐终是停下了脚步:“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夜色中,桃音转身,略显苍白的脸在风中摇摆的灯笼烛火中显得格外诡异:“你不是日日都在此处吗?怎得现在怕了?”
“桃……桃音……”子桐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几分恐惧。
但见桃音上前,伸手拽了他的袖摆道:“你若想陪着冬云,尽管从这里跳下去便是。在你死之前,我定不会唤人来救你……”
子桐看着近乎陌生且有些诡异的桃音,慌忙向后退去。
“怎么?怕了?”桃音勾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片刻后忽然厉了神色:“既然不想死,就该好好活着。何必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难道冬云会希望你以这副模样过每一日吗?”
子桐垂首不语,但见桃音从袖纱中取出一个木簪丢掷到子桐怀中,簪尾是云纹模样,虽略显粗糙,却打磨的十分光滑。
“这是冬云留下来的,物归原主……”桃音淡淡撇下这句话,便转身朝着清幽阁而去。
子桐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发簪,那是他做给冬云的,虽然简单,却是他的一份心意。许久之后,他望着渐行渐远的桃音沉声说道:“桃音……谢谢你……”
夜风将他的话语轻轻送到桃音身边,桃音身形微微一颤,脚步却毫不停息地朝前迈去。
这一瞬,他们越行越远。原来,褪去青涩而稚嫩的壳,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正月初七,当众人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屿筝却是一身素服跪在娘亲江素问的坟冢前。因得是入宫前最后一次来拜祭,她的神色显得格外沉重。青兰和桃音侯在一侧,亦是红了眼眶。
在寒空寺前拜别悬慈方丈,但见他双手合十,沉声道:“苦海无边,看破红尘,方登彼岸……”
屿筝唇角一动,飘散一句:“红尘不灭,彼岸何寻?”悬慈方丈微微一愣,看向屿筝一双清澈却也充满迷茫的眼眸,唱诵佛号,目送她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寒空寺归来,屿沁让青槐驾车回府,自己则打马往礼卿书院行去,清韵堂中,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让他不免暗暗吃了一惊。但见来者黑色云纹锦衫,墨冠束发,银丝黑纱遮去半边容颜,只留一双深邃的双眸。见屿沁入内,男子微微点头示意,屿沁则抱拳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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