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荛怔怔看着屿筝半晌,凄然一笑:“凉薄如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守在你的身边,为你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纵然屿筝知道顾锦玉的心思,却不也曾如花玉荛这般清晰明白地说出来,屿筝本以为像顾锦玉那样的聪明人,只要自己回避着,他便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然而,她却忽略了顾锦玉的执着。一次一次为他所救,承下这许多避无可避的恩情来。不能回应,不能偿还,让屿筝的歉疚愈发明显。她自然知道拓跋雄的疑心不会那么快消散,顾锦玉执意送她回来本身就是个错误。但既然已经被拓跋雄注意到,那到底以宸妃的名义将他们周护着才是眼下的最好选择。待时机成熟,便送他们离开云胡……
屿筝看向花玉荛,见她冷艳的脸上因得气怒而微微泛起红晕,屿筝起身走上前去,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玉荛姑娘,执念既为心魔,顾公子如此,我如此,玉荛姑娘亦是如此。只是这心魔到底从何时起,又因何而来,大抵没有几人能说得清楚。但屿筝知道的是,如若今日玉荛姑娘与我调换了位置,只怕顾公子亦会奋不顾身……”
“你……这是在欺哄我……”花玉荛眼中神色一动,心中亦是暗潮涌动,却仍不置信地落下这样一番话来。
“不……只是顾公子还未曾看到自己的真心罢了……”屿筝浅笑着,笃定地看向花玉荛。
只见花玉荛眼中的神色从怀疑又到不可置信,渐渐竟也有一丝喜悦掺杂其中,就在她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帐帘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帐帘被猛然掀起,芷宛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主子……不……不好了……”
芷宛闯入的一瞬,屿筝只觉得眼前有一阵疾风拂过,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花玉荛的身影竟已在眼前消失。听到身后的屏风轻然一响,屿筝不免暗自赞叹,不愧是顾锦玉的得力属下,身手果真了得。
稳住神色,屿筝看向芷宛道:“怎么?是不是灵图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芷宛慌忙道:“是可敦!”
慕容灵?屿筝心中咯噔一下,神色也变得冷厉起来:“她怎么了?”
芷宛急急喘了一口气:“可敦方才醒了,但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王帐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芷宛的话语刚落,屿筝便听到帐外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其中夹杂着女子失控的凄厉喊叫,让人心惊。
“去看看……”屿筝说着,便再芷宛的搀扶下行出了大帐,她知道,以花玉荛的身手,自会寻了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从帐中消失……
屿筝神色匆匆地行至王帐前,便见大汗和王爷皆眉头紧皱地站在那里,四周亦是被将士围着,人群正中,是只穿着轻薄纱衣的慕容灵,她发疯一般地挥舞着手臂,竟让旁人都难以近得身去。因得她是可敦,那些将士亦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在一旁徘徊着,伺机而动。
容若在靠近慕容灵的地方,从腰封中摸出一排银针,只待寻了时机,飞针入穴,让她安静下来。
但见慕容灵在冷寒的冬夜里,疯狂地挥动着手臂,发髻早已散乱,口中不知胡乱叫喊着什么,只是一声比一声凄厉,听得人心悸不已。
拓跋雄看着慕容灵这般模样,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灵,却朝着身旁的拓跋阑道:“好歹她也是云胡的可敦,大汗还要看着她这般模样到什么时候?!”
听到拓跋雄难以掩饰的怒气,拓跋阑神色不惊,只是看着慕容灵,淡淡说道:“我自是知道不成体统,可眼下有什么法子?只能静待容若出手,这样才不致伤到她……”
“让我去……”拓跋雄沉声说道,继而冷着双眸看向身侧的拓跋阑。而拓跋阑亦是回望着他,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焦灼的时候,慕容灵在癫狂中瞥过头,不知如何捕捉到了屿筝的身影,一霎间,她突然伸出手,撞开了侍卫,径直冲向了屿筝!
拓跋阑脸色一变,急欲上前阻拦,却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主子当心!”芷宛见势不妙,下意识地拦在了屿筝身前,谁料慕容灵竟是力大无比,一把将芷宛推搡在地。而她自己则伸手紧紧抓住了屿筝的肩膀。
就在屿筝惊慌无措之时,容若的银针也适时而至,轻然刺入慕容灵的后颈,慕容灵身子一顿,便渐渐拽着屿筝瘫软了下去。而在她昏睡过去的一霎,众人却清晰地听到她唤了一声:“阿娘……”
雁悲声声江浸月(十九)
帐中暖然,炉火“噼啪”作响,所有人皆是静默不语,气氛显得沉郁而焦灼。 屿筝神‘色’困倦地坐在榻边,一只手被慕容灵紧紧握着,无法‘抽’离。
她侧过脸看着榻上昏睡的慕容灵,似是孩童一般的睡脸,却是不是‘露’出惊惧的神‘色’,而每每,都是握紧她的手,喃喃低唤着:“阿娘……”
这样看着,屿筝的心里难免也泛起一丝柔软。她腹中孕育着一个生命,她也即将成为母亲,慕容灵这般模样,几乎让她恍然觉得,昏睡在榻上的,不过是一个被噩梦惊吓着的小小孩童,需要的是她的抚慰和陪伴。
低低叹了一口气,屿筝抬起手,用绢帕细细拭去慕容灵额上的冷汗,复又轻柔地抚拍着她,像是在哄婴孩入睡那般用心。渐渐地,在昏睡中挣扎不已的慕容灵安静了下来,睡得沉实。
肩上有手掌轻然落下,屿筝回头看去,只见拓跋阑紧皱眉头望着榻上的‘女’子。
“大汗安心吧……可敦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屿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柔声安慰道。
拓跋阑点点头,复又看了看一脸疲惫的屿筝道:“去歇着吧,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若是伤到孩子又如何是好?”
屿筝轻抚腹部,淡淡一笑:“已经喝了容若送来的‘药’,不碍事……”
拓跋阑心知拗不过她,便也不再劝,只是看了身侧的容若一眼,便转而朝着帐外行去。临出帐时,拓跋阑瞥见兄长站在‘床’榻旁,怔怔看着慕容灵出神……
帐外,容若急步行至拓跋阑身侧,低声唤道:“大汗……”
“依你看,是真是假?”拓跋阑没有回头,神‘色’却是沉郁至极。他虽知道慕容灵遭受的重创不小,可她的坚韧却也超出任何人的想象。拓跋阑不相信慕容灵会真的疯掉,而如现在这般依赖着屿筝的境况则更让他担忧。
容若垂下头去,略一思量才沉声回应:“眼下还不清楚,只是可敦这般模样,怕是……”
拓跋阑眉间忧‘色’更沉,如果慕容灵真的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亦于心不忍。长叹一口气,拓跋阑吩咐道:“如果灵儿当真成了这般模样,本汗命你倾尽全力去医治她……但你仍要多留心,若一切并非如此,至少要尽可能避免她与王爷、宸妃见面……”
“容若明白……”容若垂首应道。
与此同时。
帐中,拓跋雄注视着慕容灵,却也不时将视线落定在屿筝的身上。眼前这‘女’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何她能如此平静地对待灵儿。她明知自己想要了她的‘性’命,却什么都不对大汗说,即便如此时相处,也能这般毫无防备……
悄然遣退了众人,拓跋雄上前几步,沉声道:“大汗不在帐中,宸妃也就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吧……”
然而屿筝并未应话,只轻柔将手‘抽’出,缓缓起身,转而朝着帐外行去。在手即将要触碰到帐帘的一瞬,屿筝忽然回眸,低声道:“时间不多,王爷还是不要‘浪’费在妾身身上才是……”
说罢,便掀起帐帘行了出去,只留下拓跋雄一人呆滞在帐中。分明该掩饰得很好,到底!到底这个‘女’人是从何时起,就这样‘洞’穿了他的心思!就像是拢在面上的面具突然被撕下,一时间,拓跋雄竟不知如何自处……
却说屿筝出得帐来,惊见大汗并未走远,只是远远在和容若低语着什么,在看到她的时候,拓跋阑扬起‘唇’角淡淡一笑,静静注视着屿筝走近。
生怕大汗会问起帐中的情况,屿筝刻意将步伐拖得缓慢。不料待她近前时,拓跋阑却只是缓缓执起她的手道了一声:“让你受累……”
容若颇有眼‘色’的退下,屿筝看向拓跋阑,但见他的眼中满是温柔和疼惜。屿筝在这视线的注视下,竟也渐渐红了脸颊。
“为什么要回来?”拓跋阑沉声问道:“好不容易摆脱了险境,就该安然待在那里不是么?想来你在弈天师那里多少也知晓了些……生怕你有什么闪失,可你明明瞧见棃麻草原火光冲天,为何还要……”
拓跋阑话语未落,惊觉手指一凉,竟是屿筝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筝……”像是看出了屿筝眼中那不同以往的神‘色’,拓跋阑的心急促地跳动着。
只见屿筝略显羞涩地垂下头去,怔怔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低喃道:“想要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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