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楚珩沐自是怒不可遏:“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朕的嫔妃?!”
谨德脸色一沉,只小心翼翼地应道:“奴才在琴月轩的楼阁下,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又命各处寻查一番,才知那尸体不过是个刚入宫的小太监,本在掖庭暴室当值,做些粗重的活。如今蹊跷出现在琴月轩,身上又有浓烈的火油气味,想必是纵火之人无疑。只是……”谨德察言观色:“如此一来,却不知到底听命于何人……”
楚珩沐脸色铁青,一时间连屿筝也不敢开口相劝。只听得床榻上的人传来几声轻咳,屿筝便急急转身:“你醒了……”
搀扶着璃容华从榻上缓缓起身,只见璃容华面色苍白,微弱地向皇上皇后请过安,便倚着屿筝,用轻不可察地声音低声道:“什么都别说……”
屿筝正有此意,故而二人隐去了颜冰相救之事不提,只说瞧见后窗火势略小,为求一线生机,便跳窗逃生。
因得那纵火的太监死在琴月轩,又是初初入宫,此事便是无迹可查。皇上只得叮嘱了一番,便皱着眉头与皇后一并离开了岚静殿。
屿筝遣了青兰等人守在殿外,这才看向璃容华道:“殿中也无外人,想必姐姐是有话要说……”
璃容华望向屿筝,但见她清冷立于面前,素净的面容和温柔的目光,倒叫她想起夫人江素问。母女二人,都是一样的心思,一样的纯善。可屿璃偏偏也厌恶这样的纯善,因为那让自己无法自处,无法面对她们清澈的目光。仿佛只要将心贴近一些,就凭生出对娘亲的背离感。
旧日在白府,她自懂事时便晓得,自己的亲哥哥屿沁养于夫人江素问的膝下。若说对江素问有忌恨,不如说忌恨哥哥更甚。
她不明白,为什么夫人待哥哥总是那般温柔慈爱,而自己的娘亲却动辄打骂,拿自己出气。她忌恨哥哥有夫人那样的母亲爱护着,可却也更加的羡慕。然而屿璃的心里也清楚,自己绝不能对那个人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欢。因为一旦那样,便表示她与哥哥一样,背弃了娘亲,若真是如此,娘亲便什么都没有了……
在那些漫长的时间里,她一边渴求着夫人温暖的怀抱和慈爱的笑容,一边却也亲手撕扯着夫人关切的心,连同自己的幸福一并扯去。所以才会厌恶屿筝,因为她也只能厌恶。可今日琴月轩中生死一线,屿筝却忽略了过往自己所做的种种,将自己救出了火海。
屿璃知道,那一刻,她再也不能理所应当的去恨……
稳了稳心神,她平息着胸口的急喘:“是皇后……”
“你说皇后?”虽早已猜到,可屿筝还是做出一副惊讶地模样:“你的意思是,皇后要害我们?”
但见倚在床榻上的女子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不过,瞧这情形,只怕是要将你一并除去……”
“为何?”屿筝神色凛然。
璃容华轻叹一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岚静殿诬你与强匪有关之事……”说到这里,璃容华的面上浮起一丝歉疚之色:“既是说着这里,我也不做隐瞒,你若恨我却也无妨……”
只见屿筝缓缓摇摇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此事的确是我所为,只是当日皇后要我与她联手,虽是颇感意外,可为着一心要凌驾于你,倒也没有多做思量便应了下来。”璃容华眼中隐隐一动:“不料皇上却不为所动。那时我一时心切,自是说出了你与王爷在御花园偶遇一事。为的便是叫皇上心生芥蒂,从此不再宠幸于你。自然,交付锦帕的事,是我信口拈来。但我万万没有料到,此事并未触怒龙颜,倒是着实叫皇后生了好大的气……”
璃容华厉咳了几声,屿筝急忙递过手头的茶盏,叫她饮下一些。
“如此说来,皇后是因为你诬陷王爷一事,故而迁怒于你?”屿筝十分疑惑:“可这恐怕说不通……”
璃容华轻叹一口气:“起先我亦是讶异,皇后的耳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将我整个人都打懵了。原以为是因得此事未成,她迁怒于我。可皇后话语之中,竟是气我污蔑了王爷。许是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之后皇后也未再提起此事。可我倒是留了些心思,让青昙多留心了些。才发现但凡皇后与王爷照面,神情总是有些不自然,加之之前一事,我猜测他二人之间必不简单……”
听到璃容华这般说,屿筝陷入了沉思,如果璃容华的猜测不差,今日琴月轩一事,的确是因得此由才会发生,那么皇后和王爷之间恐怕不仅仅是不简单了……
略一思定,屿筝便看向璃容华道:“先不想这些,如今皇后既然没有得手,只怕日后还会生出诸多事端,你我要防备些才是。现下琴月轩自是毁了,不如你迁到岚静殿的偏殿来住吧……”
璃容华眼波一动,似是盈盈有泪,却只垂下头,看着指下的锦被低声道:“可以吗……”
屿筝心生悯意,只觉得这个一向刁钻刻薄,想处处置自己于死地的姐姐坦诚开来,却也并不是那般叫人生厌,倒是那怯懦的神情中,仿佛有着太多的不确信。她只当没有听见璃容华的低语,只起身吩咐着殿外的宫婢太监们,将偏殿打点出来。
待璃容华服了药安睡,屿筝缓缓行至殿外,将芷宛传来,低声吩咐道:“芷宛,本宫有件事要你去办。郁司药逝前,留了一样东西给本宫,如今就放在司药处,你去拿了咱们宫里的腰牌,到司药处走一趟,将那东西拿回来。但务必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察觉你此去之意……”
见芷宛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屿筝便将司药处那隐秘的药笺阁细细说来,继而看着芷宛脚步匆匆地朝着殿外行去……
绝境逢生君心离(二十二)
“主子……”一声轻唤让屿筝一惊,回过头来,便见一袭粉衣的桃音站在廊下,神情幽怨。
屿筝知道,她定是瞧见自己方才嘱咐芷宛,却也佯作不知所以地柔声问道:“怎么?”
“小姐……”桃音喏喏,没有再称呼屿筝“主子”亦或是“娘娘”:“小姐又吩咐芷宛去做事了吧……自入宫之后,小姐待桃音就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也信不过桃音,有什么事都只叫芷宛去做……”
屿筝看着桃音委屈的神情,只揽过她的手柔声道:“日后你会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好……桃音,你随我从允光至上京,在白府受尽了委屈。本以为将你留在身边才能安心,可如今看来,到底是我错了。我一早便该求了哥哥,将你许配给子桐。因为我,你才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思去活……”
“小姐这是什么话?!”桃音泪如雨下:“青兰姑姑和桃音,都是心甘情愿跟随着小姐,桃音这一生,也只想守在小姐身边,不愿嫁人……更何况,子桐有钟意之人……”
见桃音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原本伶俐的眉眼之间,愁绪密布,轻咬着的唇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屿筝轻然叹了一口气道:“可冬云已经去了,况且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放不下。即便知道子桐忘不掉冬云,可你仍愿意守在他身边,不是吗?”
“小姐……”桃音被说中了心事,微微垂下头去。
屿筝暗自叹着痴心的桃音,不免觉得心疼,可从唇边吐出的话,却仍旧清淡:“芷宛守值,你早些歇着去吧……”
桃音没有多言,转身抹了抹泪,便往自个儿屋中行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屿筝叹了口气,桃音自是痴情,然而这份情意在这偌大的宫闱之中,却是难寻。想起姐姐屿璃的话,屿筝脑海中忽而闪过王爷那张丰神俊秀的脸庞。若一切当真如屿璃所言,那么皇后……为何会对王爷如此用心?难道?皇后真心爱着的人会是……
想到这儿,屿筝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只暗自摇摇头,将这念头强压了下去。只是一想到王爷,屿筝不免觉得疑惑,自那日逼宫之后,也有些时日了,皇上除了下旨将王爷和曹厉等人拘于牢中,又将玉慈宫封宫之外,也未见有什么其他惩处。倒不知他作何想,更不知如今身处牢狱中的王爷是何种情形。
身为一个皇子,莫大的悲哀或许不是没能继承皇位。而是像这般,本无心夺位,却无辜被卷入其中,乃至兄弟反目,母子分离,自身不保。屿筝轻叹,惟愿皇上念及手足之情,能明白王爷的苦衷才是。
半个时辰后,芷宛匆匆折回岚静殿。屿筝立在廊下,看到芷宛皱着眉头匆匆行入。待近至身前,便见芷宛从袖笼中取出两样东西来交给屿筝。
“可有人察觉?”屿筝轻声问道。
“不曾……奴婢带了些点心前去,只说是聊表娘娘思祭之意。因得宫里这番事,那司药处的宫女们权当郁司药是个瘟神一般,连那屋子都不敢近前,倒省了奴婢不少事,依着娘娘的吩咐取了这两样东西来。”芷宛寥寥几语,便已叫屿筝得悉了司药处的情形。
郁心生前,是那些宫婢推崇仰望之人,有多少人期盼着能攀至司药之位,想方设法的讨好郁心。死后却连所居之处都被那些宫婢如躲瘟神般敬而远之,生怕与她扯上丁点关系而招致祸端。如今看来,这宫中并未情意,不过都是为着自身互相利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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