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虽知酒窖爆炸与温彩脱不了干系,可没想到,书房的那把火也是温彩放的。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寻到了酒窖,慕容恒和温青来访就是个幌子,其目的就是入府寻人,许是有人一怒之下放的火,怎么猜也没想到是温彩。
温彩重重一拜,态度真诚,“启禀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说!”
“皇上,顺王昨儿派侍卫劫持臣女,这等强抢民女之事不可不罚?据臣女所知,京城之中有不少好女子被他欺凌,顺王已成天下四恶。”
她现在生气了,今儿就当着顺王母子的面告御状,就算告不准,也要恶心一下。
“天下四恶……”皇帝听到这词倒也新鲜。
温彩正色,学着街头孩童般地模样:“圣明皇帝坐朝堂,天下四恶名远扬,一恶南边海匪狂,二恶贪官污吏在,三恶顺王欺良女,四恶首富只手天。”
皇帝的脸色骤变。
这市井还有这等童谣……
而顺王竟排居第三,被称为天下四恶之一。
身为皇帝,却有四恶不治,那他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顺王倏地弹跳起身,指着温彩大喝:“你……你……”
温彩一脸凝重,“这是我上回去畅园养病,在柳树镇听街头的孩子唱的。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心想既然天下有这样的童谣,定是事出有因。南边海匪狂,贪官污吏在,顺王欺良女,只是这首富只手天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太有钱也会生出是非么?”
她自然明白每一名的含义,来自民间的《四恶歌》浅显易懂,这首富除了田耀祖还有谁,田家可是顺王最大的依仗。
贵妃大喝一声:“给本宫闭嘴!”原想把温彩许给顺王,以温彩的名头许能助顺王成大业,毕竟温青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军。
皇帝眸光犀厉,天下竟有这等民谣,而他竟不自知。
海匪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连年征战北疆,国库吃紧,一时无心顾及。
贵妃道:“皇上,今儿叫玉郡主入宫,是议婚事。”
温彩这搅局的本事当真一流,原要议婚可她就能扯到旁的事上,皇帝听了她唱的童谣,脸也沉得能拧出黑汁,偏温彩还一副无辜的娇俏模样。
皇帝微敛目光,厉声道:“今儿这事,朕自会着人细查。”
慕容恪喜出望外,顺王什么时候在外头落了个那等名声,竟被列为“天下四恶”之一,若外头真有这童谣,皇帝许要下狠手了,他昨晚还在琢磨如何应对顺王与田家的人,真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
这温彩,于有些人就是福星,如慕容恒兄妹。于有些人就是克星,正好可以用在顺王慕容慬身上,原想劫温彩,没讨得好,却惹了祸事。先是被温彩在顺王府里放火,若是旁人干了坏事不敢认,偏温彩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毫不忌讳地道破是她干的。
顺王狂,温彩就比他还狂。
顺王要逼她,她就来一招祸水东引,看似毫不章法实藏雷霆万千。
温彩朗声道:“禀皇上,顺王的名声确实难听得紧,不过也是属实,旁的不说,就说去岁在秋狩之后,他一回京就纳了好几位官家小姐为妾,这些小姐个个都是嫡出,过往在家中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怀中拱璧。皇上难道就不奇怪么?怎的一个个嫡妻不为,都做了他的侍妾?那是因为……”
顺王怒喝:“温六,给本王闭嘴!”
“皇上都还没发话呢,你让我闭嘴,本姑娘偏不闭嘴,昨儿是你派人劫持我不假,还想泼我一盆的脏水。让我点宫砂,怕是应对之法你们母子早就想好了吧?呜咧咧……”气氛严肃,一触即发,偏温彩还扮着鬼脸,吐着舌头,“呜咧咧”地叫嚷着萌态十足,直惹得慕容恪、慕容
恒想笑。
温彩半分也不惧贵妃母子,不让她说,她还偏说,“你在去岁秋狩时,一过二更,就让你府里的内侍到你白日瞧中的小姐帐篷外扮猫儿叫,小姐们初以为是猫的,便让下人去赶野猫,那内侍就捉住她们身边的下人要胁,要是不把小姐带出来,就要她们的命。
可小姐一出来,就被你府里的内侍敲昏带到猎场林子里。待她们离开的时候,就被你毁了清白。她们一怕家人送到庵堂,二怕族人将她们沉塘,自不敢声张。你一回京,便令下人去递话,逼她们入府为妾。
顺王殿下,你贵为皇子,不为民造福,却为祸京城。面上瞧着没行欺男霸女之事,可你此等行径,与那些人更甚?你借着强要了他们的女儿,逼着文武大臣为你效命,甚至还把你玩腻的小姐配给你手下立有微功的幕僚、侍卫。
你知道这三年,你轻薄了多少小姐?又害死了多少人命?知道我是如何从你家酒窖逃出来的么?是顺王府里冤死的女子幽魂,是她们帮的我,也是她们告诉我,不能就那样走了,得在酒窖放一把火……”
本朝奉信神佛,佛家、道家争鸣,尤其是自永乐皇帝后,世人更信神佛,相信皇帝是真龙天子,是转世的天神来拯救世人。
顺王厉喝:“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温彩一脸正色,“你用寒铁链锁住我的脚,那酒窖又有暗门,要不是她们帮我,我怎么出去的?那地方隐蔽,如果不是你府里的心腹,谁人能知道那儿。”
他解释不清,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温彩是怎么逃出去的,那寒铁锁链怎就打开了,寒铁是固定在石壁上的,可锁却打开了,钥匙只得顺王身上才有,那地窖藏过不少美人,从来没人从那里逃脱过。
温彩又是一拜,“臣女请求皇上彻查顺王强占良女之事,官家小姐们无奈,这百姓家的良家女子又有多少被顺王糟踏更是不计其数。皇上,顺王不仅为祸京城,因他爱慕女色,各地商贾、官员多有巴结讨好的,便在各地广觅美人供其玩乐,如今已为祸天下……”
这女子绝对是个祸害!
贵妃咬着贝齿,千算万算,没想到温彩会搅局。
人没有娶到,却极有可能给他们母子惹来一场横祸。
空气,肃静,针落可闻。
皇帝不说一字,耳畔都是温彩念的那首童谣。
贪官污吏、首富、海匪、顺王……竟是天下四恶,令百姓吃苦,他竟不知,他竟不知……
他振臂一挥,提高嗓门:“传刑部、户部尚书进殿!”
贵妃惊呼一声,“皇上,你怎能因一个无知女子的话……”
她没有说完,皇帝的眸光如一把犀厉的剑,似要在瞬间夺了贵妃的性命,她身心俱颤,浑身如坠冰窖。
皇帝厉声道:“这童谣是真是假,朕自会彻查。”他顿了一下,“告退吧!”
贵妃咬了咬唇,“请皇上将玉郡主赐嫁顺王为侧妃。”事情走到这一步,也要拉温彩做这垫背的,她敢毁顺王,又忆起“真凤命格”的传言,岂能便宜了外人,就算温彩厌恶顺王,她也一定要把温彩与顺王拴到一处,只为成全自己的儿子大业。
贵妃又道:“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人,要是皇上不信,可令宫中嬷嬷点宫砂一验真伪。”
温彩满心狐疑,为甚贵妃一口咬定要给她点宫砂。
她一直是完璧之身,怎就肯定她点不出宫砂?
若点不出宫砂,岂不认定她非完璧,岂不就是她与顺王之间真有问题?
皇帝厉声道:“皇后,此事交予你与贵妃处置。”
“臣妾遵命。”
*
凤仪宫。
七公主、十公主闻讯赶来。
大殿上,只皇后、贵妃母子又太子在。
这一个错眼,慕容恒已不知去向。
七公主恼怒地看着顺王,“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顺王嘴角含着讥笑,“玉郡主不必担心,本王敢作敢为,定会娶你为侧妃。”
“等你娶到再说!”她绝不会嫁给顺王,哪怕是嫁条狗也不会嫁给他。
但顺王就算再不成器,那也是皇子,还是大皇子。
凤仪宫大总管领着几名嬷嬷进来。
嬷嬷欠身行礼,“玉郡主,得罪了。”
“点吧!”她躲不过,倒不如坦然地应对,很快就知道贵妃母子玩什么花样。
只是当宫砂点入手臂时,竟没有预期的殷红。
贵妃得意一笑,“皇后姐姐现在可以相信了吧?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女人,顺王仁厚,还愿替她负责。”
不该啊!温彩瞧着手臂,一时间思潮起伏。她猜到了点不上宫砂,只是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
十公主则重复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彩彩……彩彩喜欢的是四哥,为了四哥,她都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她怎么可能……”
七公主张着嘴儿,一转身拉住那嬷嬷:“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点本公主的,一定是你那宫砂有问题。”
嬷嬷是皇后的人。
当宫砂点到七公主手臂时,鲜亮如梅妆。
温彩心沉如泰山,她好不容易才与温青相聚,今儿一出宫,又再不能回镇远候府了,她失贞了,即便没有,可点不上宫砂,便是她有十张嘴有说不清楚。
不会有人相信她的,世人相信的更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