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青语花熏里头焚着淡淡的苏合香,静妈本就出身不俗,所以清楚这种香料的稀有昂贵,据说它来源于遥远且神秘的西域之地,驱邪避秽功效极佳,备受书香世家的喜爱,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有些商家倒是财大气粗,奈何苦于没有门路。
静谧的白烟丝丝缕缕飘在茗慎周围,越发显得绰约朦胧,加上今日的她只穿了件贴身月白堆花襦裙,在烟雾轻笼的萦绕下,矜贵得仿若一尊白玉雕像,栩栩如生。
由于此时的空气里充满了芬烈凄清的苦香,很容易便洗去了夏日里的焦灼浮躁,让人心变得静谧清凉,于是茗慎越睡越沉,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手心一松,书卷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
不动声色地茶盅放在几上,静妈缓缓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卷,一见书皮上竟然写的是《汉书·外戚列传》,不由的触动了心事。
看来小姐已经开始提防金氏,难为她小小年纪,却这般深谋远略,即便身在内宅,也能凭借书信发号施令,把一个商行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她那苦命的女儿尚在人间,应该和小姐的年纪不相上下,她会不会也像小姐这般,城府在胸,不会轻易受人欺负呢?
还是别像小姐的好,每天都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精打细算,如此艰难辛苦,着实太难为这个年仅十五的丫头了。
静妈沉沉的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几上,打算不打扰茗慎悄然离开,谁知这时,彩凤的大嗓门乍然响起,彻底打破了西厢的一室清静。
“小姐,小姐……他们太过分了……”随着一串鞭炮般的喊叫,彩凤穿一袭粉碟褶纱裙的身影穿过半卷的湘妃竹帘,风风火火的闯进了暖阁。
静妈急忙嘘声上前,见她眼圈通红,知她定是又在哪里又受了人家的闲气,哭着闹着到小姐这边学嘴来了。
茗慎刚刚入梦便被吵醒,懒怠地睁开了眼睛,松松地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出什么事了,把你急的跟火烧眉毛似的?”
彩凤气的俏脸煞红,额头冒着滚滚热汗,气愤不已道:“这几日天太热了,奴才怕小姐身子弱,受不住这暑气,便自己拿了主意去了冰窖胡同,想领些冰回来给主子消暑,谁知那起小人非但不给,还说……”
静妈一听话头,便知她们又被人给欺负了,端亲王府上下全都知道小姐不受王爷宠爱,而且又得罪了金夫人,虽然王妃没有刻薄她们,但是经手管家那边,却把西厢的份例用度一概拖着不给,没想到如今连外头的人也开始拜高踩低起来,不由愤愤的问:“这些人凭什么不给?难道你没把冰票给他们看么?”
“给了,他们说端亲王府里的冰本来就不够用,所以就把咱们的票先扣下来,让咱们等到十月份的新冰制成了,在来领。”
彩凤咽了口唾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和汗水,继续气呼呼的道:“如果等到了十月,那都快入秋了,哪里还用得上冰啊?我便同他们说,冰不领了,让他们把冰票还来,谁知道,他们却说冰票已经记录入档了,不能退还,咱们总共也就那两张冰票,等到三伏天的时候,可该怎么过呀?”
茗慎听完事情经过,紧绷地心弦蓦然松缓下来,揉着眉心看了眼彩凤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乐道:“还以为你惹了什么滔天大祸回来,原来就为了那几块冰疙瘩啊?以后千万别这么毛毛躁躁,一惊一乍了,怪吓人的,咱们就是少了那几块冰,日子也能照过,可人要被你吓出毛病就真的不好了,还记得我们在废园里的日子吗?那年不是捂着一身痱子过三伏天的......”
“可是小姐……如今咱们早就不在废园里受罪了,您未出阁前,是将军府的主事小姐,到了这里,是地位仅次于王妃的侧室娘娘......”彩凤撅嘴说道,总觉得本该属于她们受用的东西被小人克扣,十分的气愤憋屈。
茗慎自然理解彩凤的心情,但她是主子,总不能为了些芝麻绿豆点大的东西,就自降身份的去跟奴才们计较吧?于是只好苦笑一声,道:“我原不算什么好主,倒是累得你们一路陪我受人欺负,所以生活上我再不能委屈了你们,奶娘,开妆奁吧,把我那对儿双龙戏珠的赤金镯子和累丝金凤簪子拿出去,当成银子使,一来贿赂下冰窖胡同的管事,把冰取回来消暑,剩下的打赏给内宅厨房里几个管事大娘,把伙食也改善改善。”
“小姐万万使不得呀,咱们就是过得再苦,也绝不能让你把体己首饰拿出去当银子啊!”彩凤急的“扑通”跪了下来,拉着茗慎的手痛哭央求。
静妈见状亦是鼻尖一酸,悉心劝道:“是啊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当首饰啊,女人当头面首饰属于大忌,那是家败的征兆,王爷若知道了,定不会轻饶,而且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定会被人议论个沸沸扬扬,而且那对儿金镯子,还是没有登记造册的,您绝对不能为了那点东西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是的小姐,其实彩凤不怕受气,也不怕别的,能跟着您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福气了,刚才我就只是抱怨抱怨罢了,您可千万当真啊。”彩凤哽咽说道,拉回轻晃着她的手,深怕她或则为了不委屈她们,就冒险去当她这些年辛苦积攒的体己。
茗慎听完她俩这番肺腑之言,心扉仿若被暖暖春水环绕,连忙取下腋下的苏绣帕子,为彩凤轻轻拭干泪痕,展颜笑道:“瞧,倒是我小心眼了,说了这么多生分糊涂的话来伤你们的心,唉,世人只道金银好,可这些东西到了我手里,既不顶用,又不当吃,使又使不出去,跟守着一堆破铜烂铁,又有何区别?”
“现在没有用,焉知日后不会派上大的用场?小姐有金玉傍身是好事,守着这么一堆宝贝,还怕日后找不到出路吗?”
静妈含笑说道,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外面闹出的动静打断,片刻之后,就看见灵犀纤细的翠色背影,不断后退的被人逼进了暖阁。
灵犀目露恐惧的望着盛装华服,美丽刻毒的金颜娇,就像看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朝她慢慢地游了过来。
金颜娇走到茗慎跟前阴毒一笑,继而一双妩媚的眼凌厉的飞起,对着站在她身后的那群丫鬟婆子们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搜!”
丫鬟婆子们得到命令,立刻大动手脚,而且故意毁坏着东西,踢翻了一对唐三彩的瓷器,打碎了几个宋窑的茶具,还砸了两对汝窑的青花瓷瓶,只把静妈这个识货的主,看的心疼不已!
没过一会的功夫,她们便把原本整齐的西厢,被翻滕了个乱七八糟!
静妈急得上前阻止:“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侧妃的寝房,岂是你等可以胡乱翻腾的。”
如玉冷笑的走了过来,冲着茗慎福了福身,带了几许轻蔑之色道:“慎侧妃,王爷赏给我家金夫人的云凤纹金簪丢失了,您与她生活在同一个院落,而且打小手脚就不干净,还是让我们搜查搜查吧,这也是为了您的清白着想!”
茗慎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换了个轻松的姿态向榻上蓝绸牡丹软枕倚去,唇角噙着薄薄的冷笑言道:“想搜就尽管搜吧,可若是搜不出东西来,此事本侧妃不会轻易作罢的!”
说完,又换了一记温和的眼神,对静妈笑道:“不是正愁变不出银子使么?可巧就有人送上门了,劳烦奶娘去看好本宫陪嫁的东西,若是有磕着的,碰坏的,被翻弄打烂的,无论贵贱全都一并记下,事后折成银两价格让金夫人赔偿。”
“唉!好的!”静妈忙作揖,笑着答应。
金颜娇看着茗慎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嘴角不屑的撇了老长,随后悄然递给如玉一个眼色,带着如玉的视线缓缓定格在茗慎的楠木垂花拔步床上。
☆、006 掌上花,姑苏漪兰
金颜娇看着茗慎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嘴角不屑的撇了老长,随后悄然递给如玉一个眼色,带着如玉的视线缓缓定格在茗慎的楠木垂花拔步床上。
如玉顿时心领神会,快步走过去,信手掀起床上的合欢鸳鸯被,只听得“啪嗒”一声清铃铃的脆响,一根黄澄澄的云凤纹金簪,滚落在众人眼前。
望着地上那支耀眼刺目的云凤纹金簪,茗慎蓦然瞪大了眼,从炕榻上走了下来。
她的寝房只有奶娘和彩凤灵犀三人有资格进,当初下这样的命令就是为了防止栽赃陷害的事情发生,可如今铁打的事实摆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三个跟她最亲的人中,出了内鬼。
由于奶娘沉稳持重,所以茗慎的金银细软全都交由静妈保管,而彩凤则比较活泼好动,所以一直打点着西厢的饮食起居,剩下一个娴静内向的灵犀丫头,则专门负责整理寝房,叠被铺床之类的细碎琐事。
叠被铺床,簪子是从床上翻出来的,那么出卖自己的人是——灵犀!
茗慎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灵犀,而灵犀则垂着脸蛋,忐忑不安的搓着手指,俨然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唉!茗慎失望的阖眼轻叹,这个表情刚好被金颜娇看在眼里,加上当下证据确凿,不由的飞扬眉眼,连说话的语调,都比方才嚣张了好几倍:“这才真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早就听闻慎侧妃打小眼皮子就浅,净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没想到如今的您,都嫁进王府当侧妃娘娘了,还是没把旧日的‘老毛病’给改过来,哼,来人啊,带她到王妃那里问罪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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