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何错之有?”云天扬温和的问。
“是这样,”云恪清了嗓子,淡然道,“早先娘亲让我送吃的到三房来,其实食盒里装着两碗粳米百合红枣羹,一份给云冉妹妹,一份给七妹妹,而云恪因为多次看到云冉欺侮七妹妹,心中气愤,所以在把食盒递给丫鬟时撒了谎,说是给七妹妹补身子的,云恪不该撒谎,险些让三叔和三婶误会了爹爹和娘亲,因此,都是侄儿的过错。”
傅怜音不动声色的朝方才从云恪手中拿食盒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确认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云天扬面色微霁,歉意道,“怪不得侄儿之前会问馨姐儿那句话,不怪你,是三叔和三婶没教好冉姐儿,才让她欺负了七姑娘。”
傅怜音整张脸垮了下来:没教好冉姐儿?还要怎么教才算好?难道还得成天跟在两个小孩子屁股后面防止她们打架不成?荒谬!
“三弟这话严重了,”云天佑忙接下话茬道,“都是小孩子,哪有不吵闹拌嘴的?三弟记得吧,你小时候也挨过我巴掌的。”说完,咧开嘴笑了,笑得宽容而儒雅,云可馨看着心里很舒坦,不由唇角一勾。
“就是,三弟这话说的见外了,”大房老爷云天赐一向寡言少语,这次也一样,却是在听到云天佑说起儿时,也忍不住笑了,“人常说‘兄弟越打越亲’,咱们哥几个小时候可是没少干架的……”
一句话,说的连带丫鬟、仆妇、嬷嬷等下人都笑开来,也附和的说了些童年兄弟姐妹之间的趣事,这才使得三房堂屋回归了之前的欢乐气氛。
“既然已经没了误会,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月紫芸轻笑着起身辞别,她步态轻盈的走向云可馨,柔声道,“可馨,二伯母事先答应过你云恪堂哥还有云嫣堂姐要带他们去街上看花灯,所以不能留下陪你了,以后再让堂哥和堂姐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云可馨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想去,和爹娘兄姐一起去夜市看上元节的花灯,一家人难得相聚,其乐融融,多好!
可是自己现在这情况,若跟了去,会不会让傅怜音起疑心呢?好容易才取得了她的信任,就差以后进一步蒙蔽了。
忽然灵机一动,云可馨饶过母亲走去问大伯母,有没有带堂哥去夜市赏花灯,孙如兰看出她的心思,忙回答“有”。
于是云可馨又重回到傅怜音跟前征求意见:
“娘亲,我想和大伯母一起去赏花灯,可不可以?”
傅怜音看着她:憨笑童稚的小脸仿佛一张白纸,一望便能看穿内心——傅怜音放下戒心,还假意拉着她的手“无奈”的说:
“可馨,今天下午郎中说冉姐儿确实有些生病发烧,娘亲得留在家里照看着点,你不会怪为娘吧?”
怪?我还求之不得呢!云可馨心中窃喜之余却是“咯噔”一声:前世的傅怜音也是没多犹豫就应允了她,但自从上元节之后,她对二房的人便日趋冷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是否在今晚一些人和事就要现形了?!她有些冷酷的兴奋。
“不会,”云可馨憨憨的笑露着小白牙,细声细气道,“姐姐生病需要人照顾,娘亲照料姐姐已经很辛苦,女儿没有为娘亲分忧还怎么能抱怨!”
闻言,一屋子的人都感动莫名,他们惊讶才刚满三岁的云可馨竟会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更艳羡傅怜音的“好福气”。
云天扬一脸的骄傲,傅怜音亦是一脸的“欣慰”——这个小孩,终于被她“蒙住”了眼睛和耳朵,只剩下嘴巴和四肢能“动”了,有了云可馨那等同于“口头保证书”似的体己话,二房再怎么舔犊情深也是注定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傅怜音得意的瞥了一旁代春妮一眼,后者也同样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意。
然而狡狯的傅怜音深谙孩童心智不定的心里,岂会仅凭云可馨的一句话就完全放心让她单独随大房和二房外出!
很多时候,一颗糖就能拉拢一个孩子的心,因此在一个人心智真正成熟以前,他们说的话以及行为切不可当真。
“容嬷嬷,你陪着七姑娘一道出门,”傅怜音抬眼看着对门的容嬷嬷吩咐道,“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大嫂和二嫂都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我和老爷有事在身不便出门,馨姐儿若是一同前去身旁又没有个照料的人,只怕会给大嫂和二嫂添麻烦,所以这一路上你得照看着点七小姐。”
“老奴明白,三奶奶放心,”在三房干了这么长时间,容嬷嬷早已修炼成精,傅怜音根本无需明说,丢出一个眼神她都能深谙其意,容嬷嬷整着一张松弛的肉脸打包票,“老奴一定好生照看七姑娘。”
“外面天冷,你带馨姐儿进卧房披一件斗篷再出门,”傅怜音意有所指的又补了一句,“别到时玩得尽兴,人也感冒了回来。”
“是,老奴这就去。”
容嬷嬷一边应和一边抱起云可馨就往外走。
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吗?否则大可让下人去把氅衣拿到厅堂即可,何须她多此一举的跟着嬷嬷来回的走?趴在容嬷嬷肩头的云可馨静默无声,凄寒的月光投射在容嬷嬷侧脸,遮住了另一边暗影中冷峻讥嘲的小脸。
进了卧房,容嬷嬷放下云可馨,转身走到衣橱里拿出一件大红色小斗篷,给她披上,系好胸前的小带。
“七姑娘,老奴跟你说句贴心话,”容嬷嬷把云可馨拉到跟前,和蔼可亲的凝视着,“待会儿我们随他们两家人出门看花灯,回程之时若是**奶或是少爷还是小姐让你在二房过夜,你可不能答应。”
“为什么呢?”云可馨歪着小脑袋,嘟起小嘴,呆憨的问。
“二房内宅不宁,”容嬷嬷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摇了摇头,“侯爷和侯爷夫人经常吵嘴,最叫老奴害怕的是——”她猝然打住,把眼睛睁到最大,声音却突然放低,好似在给无知孩童讲鬼故事一般,“二夫人脾气不好,一闹腾起来,那可是又摔东西,又打人,三少爷和四姑娘就经常挨打。”
望着眼前装腔作势的老太婆,云可馨断定,倘若她此时不是重生人,倘若她还是前世这个年龄段的女童,她百分之百会被眼前这张爬满皱纹的老脸再次骗过——
仅凭容嬷嬷那抑扬顿挫、时高时低的说话腔调、神秘而夸张的面部表情,就足以迷惑和吓唬住任何一个小孩子,并深信不疑。
仿佛在期待云可馨反应似的,容嬷嬷盯住她半晌不语,一脸阴阳怪气。而云可馨,也很“配合”的瞪大眼眸,惶惶不知所措——
“二伯母这么坏?馨儿还一直以为她是好人呢,容嬷嬷,我们快去快回,我怕。”
☆、第十一章 刁奴
容嬷嬷笑得意味深长:“七姑娘莫怕,一切有老奴在。”
就是有你在我才“怕”!云可馨腹诽着,顺从的让容嬷嬷抱起回了三房正堂,云天扬嘱咐了几句,就让她随大伯与二伯一家出门了。
夜幕垂落,月亮升上中天,集市已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行走在上元节花灯满街的夜市里,四个大人有说有笑的带着孩子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早春未尽的寒冷并未阻止人们欢度元宵的热切与喜庆心情——有三人一群赏花灯的,有两人一伙猜灯谜的,有一家人手拉着手去买花灯的,其乐融融。
云恪和云嫣不顾容嬷嬷找尽借口的变相阻挠,坚持要牵着七妹妹的手,宛如两个保护神似的走在云可馨两边,加上大房的两个堂哥也跟在三兄妹身后,开心的让他们看这看那,还相互竞猜灯谜,谁输了就给大伙买糖人。
堂兄妹五人亲密无间,容嬷嬷几次想把云可馨拉出来,单独带在身边,企图隔离了那份亲情,只可惜总是事与愿违,只得像只哈巴狗似的尾随在几个小孩子身后。
“哥,你输了,堂哥比你多猜对三个,你得给我们买糖人儿,”在一排贴着字谜的花灯前,云嫣兴奋的拍着小手叫道,“给我们买糖人儿,我还要糖葫芦。”
“我也要糖人儿,还有糖葫芦,”云可馨也声音小小的叫了起来,“堂哥,可馨也要。”
“好好好,我给你们买,”云恪笑道,“我们一起去。”
云恪与两个堂哥带上两个妹妹走到一个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糖人儿小摊前,五个小孩子费劲的挤了进去,几个吹糖人的师傅正站在加热的炭炉前,动作娴熟的制作糖人,炭炉边上放着个扎成柱形的麦垛上插着各种各样制作完毕的糖人儿,有小花、有白马、有飞鸟、有凤凰……
云可馨很眼馋。
“大叔,给我九个糖人儿,”云恪从腰间别着的一个香囊中取出几枚铜钱递给位于炭炉后的中年人,“要热乎的。”
“好嘞,”中年男子乐呵呵的接过铜钱,从垛子上拔出几个糖人递给云恪,“好好拿着,别粘到旁人了。”
云恪很有礼貌的接过后,就带着堂哥和妹妹离开糖人小摊,走到一个不怎么热闹的地方,云恪拿了四个糖人让堂哥云桀送去给大人,剩下五支留给他们自己,分到云可馨的时候,云恪忽然停住——
“七妹妹,你叫我一声‘哥哥’,叫云嫣一声姐姐,我就给你糖人。”云恪晃着手中的糖人对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