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想说谢谢,只蹦出半个音节,又生生吞下。
天色已清朗。山道上,清早的山道,只有他们两人一马的闹响。
桑柔本僵直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晃,顾珩双手环在她两侧,防止她坠落。
“你可以靠着我。”许久,他在头顶淡淡道。
桑柔笑着说:“可以吗?事后,太子不
tang会找我负责吧?”
顾珩却完全不理会她的玩笑,说:“不会。”
桑柔又笑:“太子真君子!”却始终没有靠下去。
顾珩却不知怎得没了往日的耐性淡薄,而是横手一压,径直将桑柔压入他怀中。
桑柔身上还穿着蓑衣,硌得厉害,顾珩便伸手将它解了。桑柔一急,慌忙阻止,却已来不及。
“桑柔!”顾珩百年难得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吼就这样贡献给了自己,且无人作证,桑柔深表遗憾。
只是她此刻竟还有心思想着这个,顾珩却是满脸怒不可遏,呵停了马。
桑柔的半个肩头,此时已血染殷红如浸血泊。
“你真不要命了吗?”
有些事情,如果不揭开,便可以假装不存在一般,咬咬牙,便可以再忍忍。但一旦被挑明了,一切都被放大,再难忽视。
这一路策马狂奔,她心心念念着要找到顾珩,打听行踪,猜测他会走的路线,分辨他留下的似是而非的各种真假讯息,再马不停蹄地直追,身上的伤便被她淡忘了般,竟不觉得痛。
此时,被顾珩一揭开,伤口便真得抽丝拉扯般生出无限痛楚,再难忍受。
桑柔疲乏至极,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又伸出右手掩在眼睛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隐隐可听到规律心跳蓬勃有力,这样恍恍惚惚生出各种不真实的熟悉感。
她说:“太子,给我点面子,我待会儿我可能会晕过去。你不要与别人说,事后也不能那这件事来取笑我。”他没说话,她就直接替他回答,“好的,就这么说定了。太子一言九鼎,不言也九鼎,我信你。”
说完,眼上的手一滑,昏了过去,恰如其时地证实了自己的话。
***
芙蓉阁,海棠罗帐,金兽点香檀,满室氤氲。
洞开的窗子探入几枝海棠花枝,华衣锦服的女子半倚在窗棂上,素手轻挑,拨弄着那鲜嫩花瓣。
房内地上,还跪着另一名女子。
“搞砸了?”窗边的女子懒懒出声。
地上的女子叩头伏在地上,说:“奴婢无能。”
傅姝站起身,叹了口气,说:“也罢。让你去办这件事,能办成最好,不能办成,也在意料之中。阿柔若是你三两下能拿下的人,父王也不会将云蜀飞骑的掌令交到她手里了。只不过……”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狠戾,“你又私下做了什么?”
竹桃背上一凛。
“几年前,你换了我给你的药,在给阿柔的药膳里动了手脚,我不说,是因为事故已经造成,说了也无用,阿柔出宫,我出嫁,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还想再杀她一次?”
竹桃身体僵直,伏在地上久久不敢动。
“你能活着回来,那你可知,你身后死了多少死士。顾珩现在要杀你,你以为现在躲进王府就太平了?除非你死了。”
“夫人,您一定要救奴婢啊!”竹桃跪爬着到傅姝脚边,声声求饶。
傅姝低头看着她,眉目清冷:“救你?”她冷哼,“你别忘了,跟我血肉相亲的是阿柔,不是你!”
竹桃身如抖筛。
那边傅姝眯着眼,想着什么,自言自语道:“原先五爷说他曾试探过顾珩,好似顾珩对阿柔并无特殊情谊,那么他留她,便多数是为了云蜀飞骑。但如今见顾珩追杀你的仗势……”她眉头一勾,冷笑,“看来也不尽然……”
☆、风月正情浓(12):有意见也没办法,桑柔如今是我的人
“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傅姝低头看着竹桃,“若我猜对了,你的命顾珩是取定了。而你,只能祈盼五爷的大业能成功,说不定才能保你不死。”
傅姝心头坠重,不再理会吓得面色刷白的竹桃,走到内间,掏出袖中的信笺,一读再读,眸中忧虑愈发凝重。她伸手覆在微微隆起的腰腹处,喃喃道:“孩子,你与娘亲一起祈求父亲功成归来好不好?”
……
**腑*
桑柔睁眼,入目便是仲清寒阴翳却仍旧俊美的面容。
仲清寒见她醒来,额角微松,却仍旧紧抿着嘴,站起身就走取。
桑柔急忙起身欲挽留,扯到伤口,低低痛呼了一声,男子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却不过片刻停滞,就继续向外离去。
桑柔躺下,心中纠疼。
她料到顾珩在他们出逃后悔迅速掌握他们逃离的方向,但她没想到顾珩会将仲清寒带回来继续给她诊治。
从时间上算,仲清寒他们怕是早就在此处等着他们来了。这么说来,顾珩早料到她回去找他,并且算准她大致会在何处与他碰面。
桑柔头疼地暗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有些难对付。
最令她头疼,在客栈停留的的几日,仲清寒始终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到了要离开分别,他仍对她冷眉冷眼。
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口,仲清寒在客栈内饮着茶,只对着顾珩说了一句:“太子一路顺风,恕清寒不能远送。”接着继续吹吁着杯中热茶,一派不将世俗权贵放在眼里的冷傲侠客模样。
桑柔站在楼梯口一直看着他,他却始终没有睇过一个眼神来。
她心中苦涩又负疚,最后还是狠狠心转身随顾珩离去。
可正要上马车之时,她却又忽然反身跑回去。
客栈大厅窗边,仲清寒眼神茫茫出神,听到动静后瞥过去,看到她又跑回来,一愣,随即又冷冷别开目光。
桑柔走到她桌前,满目诚恳,说:“对不起。”顿了顿,“谢谢你!”
说完即走,毫无滞留。
走到门口却又被人抓了手阻了去路。
顾珩方才已经早一步上了马车,此时不知为何还站在车头没有进去,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眉头微皱,隐隐好似有丝不耐和不安。见到他们出来,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驻片刻,面无变色,却很快转开,躬身进了马车里去。
桑柔看到,恍恍惚惚地想起过去在燕国,类似的情景也发生过,只不过,马车上的人是穆止,拉着她的手人是俞晏。那时定平侯俞啸奉旨北上平定北部部落对边境的侵扰。穆止身为俞啸幕僚,伴军随行。定平侯夫人顾玥与俞啸夫妻情深,死活也要同去,她身为夫人贴身侍婢,自然得跟着伺候。
俞晏对她一直抱有别样情愫,并从不掩饰,即便她与穆止在一起了,也不曾放弃过。那日临行前,他冲到定平侯府,拉着桑柔不同意她随军而行,对着穆止好一顿叱骂:“你不是说从此以后她的喜怒悲欢内外诸事都由你负责吗?将她往战乱生死中带就是你负责的方式?以你能力,没办法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换下来?”
穆止倒是冷静,微微提了内力,一下从马车上飞落到他们跟前,与俞晏几招对抗,便将桑柔护到自己了自己怀中,看着俞晏,语气表情颇为平静:“嗯,这就是我的方式,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没办法,桑柔如今是我的人,听我的话,你意见再大也无用。”说得俞晏脸色青白。
后来,马车里,穆止问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顾她安危,将她往危险境况中带而害怕失望?
她说:“你们有些男人经常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将她们锁在高宅深闺,半步不让她们出门,远离外头纷乱,便也远离了各种危险,这样就算是将她们保护地安好了。但其实,这样的举措,太过大男子行径。其实,别人我不知晓,但对我来说,我更愿意去外头看看各种纷乱流离,干戈祸战,见识不同的山川景致风土人情。譬如这次北伐之战,俞啸乃大梁鼎鼎出名的神将,而高车族部落人丁不旺,这几年却迅速扩张,屡次南侵气焰嚣张,大梁各国都难奈之何,这一战必然精彩。我很想去看看。我觉得你方才与俞晏说的话很是霸气,我想你该是了解我的。”
穆止却摇了摇头,说:“不,我说那样的话驳他,不过是想要宣明一下我对你的所有权。其实……”他看着她,眼波深而沉,柔而软,“我的想法与他一样。我亦是不愿你参加这场战事,我也只想将你养在高宅深闺,半步不让你踏出房门,远离各种纷乱危险。我与他,无二。”
“……”
桑柔回神,摇摇头,再定眼看去,那马车头上除了一玄衣冷面的车夫,再无他们。此处齐国一偏远小镇,也不是詹京。
她看向仲清寒。
仲清寒表情颇古怪地转头看了眼马车,再转回来看她,问:“你摇头做什么,方才又是在看什么?”
桑柔背微僵,却说:“你倒是愿意同我说话了吗?”
仲清寒面色一横,猛地放开她,又回归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傲姿态。
桑柔叹口气,说:“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仲清寒,你知道的,我从不敢在分别之前仍对任何亲近友好的人怀有怨怼,藏掖心事,是因为,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或许,这一分别就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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