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侯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全仗着他在小公子幼年以秘法对其下了暗示,令小公子永不能对他的话产生反抗。每当他以内力注入声音,按照特定节奏命令小公子时,小公子除了乖乖依从,绝不会生出异心,甚至连怀疑的念头都不会有。
正是因为逍遥侯的这种手段,梦中的连城璧才能在套出秘法之后迅速地、兵不血刃地接管了天宗。
而如今,用这种秘法解决逍遥侯手下最厉害的小公子,救下自己一命,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连城璧心中庆幸,手中不停,顺着冰冷的水摸索着牢牢钉在地上的钢锁。只是水深而浊,他摸索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顺着链条探到锁眼。他抿紧唇,不顾双手被钢制的镣铐划开、深可见骨的血痕,将钥匙塞入锁眼。
只听一声咔哒轻响,双脚的束缚果然松了几分。连城璧心下一喜,就要飞身出水牢,去解手上的镣铐。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串轻而缓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连城璧手一顿,将钥匙反手藏入袖中,又将那水牢的铁门重新掩回原处。照理暗示已下,小公子定会按照所说行事,此刻绝不该有人来此。
连城璧眼微微眯起,只留出一条细缝看向石门处,心里揣测到底什么人会在此时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版催眠~
这是谁来了捏~
☆、不肯去
先进屋的是个矮个子男人。他穿着又长又宽的布袍,眉眼隐在长长的刘海下,看起来就像是一抹灰色的影子。
跟在矮个子男人身后的,还有个更矮更小的少年。
两人捧着饭食等物,低眉顺目地自屋外走进来。
连城璧眯着的双眼在看到后头进屋的少年时,终于全部睁开。
那两人进了屋,利落地将屋门关上,少年将手上的碟盏放在地上,几步跑到水牢前。他双眼隐泛泪光,正巧对上了连城璧的眼睛:“连大哥。”
这人的面容虽然陌生,但连城璧却绝不会认错她的眼睛、她的步伐、她轻卷衣带的小动作。眼前这个声音颤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可不就是他牵肠挂肚、百般担忧的阿碧。
连城璧一喜,又一忧:“你怎么来了。花平怎么敢让你到这种地方来。”
那矮个子男人正是花平,他为了易容在断臂上捆了个假手,伤口处被蹭得又肿又痛,此刻正咬牙隐忍。听到连城璧一见面就扯上了他,心里本来就满腔烦郁的他就更是不开心了:“青青一醒来,就说你受了伤,非要赶回客栈。知道你不见了,这傻丫头整夜没睡,硬是凭着你们之间那什么奇怪的感应,加上四娘留下的蛛丝马迹,我们才摸到了这处庄子里。你当我愿意让阿碧妹子这么犯险不成。”
阿碧连忙挡住两人火药味愈起的视线,软软解释道:“不怪花大哥,都是我非要来找你的。连大哥,你,你难受不难受?我这就帮你把锁链给砍断!”
说完阿碧就自怀中掏出了一柄一尺多长的小剑,剑锋奇薄,被烛火一映,青光中隐隐带着蓝。剑一出鞘,一股寒气便扑面而来。
这把宝剑虽比不得割鹿刀,但也绝不是什么普通兵器。
连城璧历经两世,又有无垢山庄与天宗的情报库做后盾,这见识历练自然远胜旁人。他见到阿碧手中短剑,当即就认出了它的来历:“这是公孙大娘首徒申若关所用的蓝玉。它不是在风四娘手中,她给你了?”
“昔日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唐代最富盛名的女剑客公孙大娘用的正是这种短剑,而她的大弟子自然也是如此。这历经多年的宝剑,不管是它的威力还是它的名气,都决定了这柄剑必然会是它主人的心头好。
可阿碧听到连城璧的话,却是小脸一黯。她不愿连城璧担心,勉强笑了笑:“是啊,昨日风姐姐送给我的。”
只是她刚刚满心欢喜地接过了这柄短剑,在手中反复把玩这柄绝世好剑没有多久,就两眼一黑,头晕目眩地倒了过去。之后风姐姐就和花大哥说自己这是中了毒,飞大夫就在附近,让花哥哥带着她先去求医。
想起那时候拿到宝剑,想着风姐姐对自己的关心,居然为了不让自己行走江湖吃亏,而把这样的心头好送给自己,那满腔的感动与暗暗下定誓要报答对方的决心,阿碧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直到此时,阿碧也不明白为何风姐姐要将药放在剑上迷晕自己,又为何要伤了连大哥,她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快些找到连大哥要紧。可是此刻真的看到了连大哥,见到他面色苍白,四肢蜷曲地被人像是废弃杂物一样胡乱折叠塞在这地牢污水之中。
看着衣衫脏污、鬓发散乱,眼下青黑的连城璧,哪里还有之前那不染纤尘的神仙公子模样。阿碧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受,若不是因为她,连大哥想来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失了警惕,落到如今境地。
连城璧不过问了一句剑的来历,不想阿碧一下就红了眼。他来不及细想阿碧的心思,连忙推开那水牢铁门站了起来,口中急切安慰道:“青青别哭。连大哥没事,你看,连大哥骗他们的。”
说完,他飞快地用袖子里的钥匙打开了捆住双手的锁链,咬牙顶着四肢的酸麻痒痛,面色如常地从水牢里飞身跃出。
白色的长衫早就湿透了,上面还沾染着水牢里陈年的污泥,偏偏连城璧还在笑,笑得又温暖又快活。阿碧狠狠一咬舌尖,压下哭意:“连大哥,那个坏人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找过来,我们走吧。”
连城璧有秘法在手,本是不在乎这天宗手下。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急于出手去整治小公子等人,谁知道这份自信,倒是险些让自己吃了大亏。此刻他本是想直接出手灭了这破庄子,让小公子及逍遥侯其他手下知道下拿青青威胁自己的后果。
可是看着阿碧双眼微红,小心回望,生怕门外突然有人破门而入的可怜模样,连城璧到底还是心软了。那风四娘这一次可算是被他记住了。居然把青青给吓成了这个模样,他连城璧若是不出这口气,那就枉费了他这一身本事。
连城璧叹了口气,本想抱一抱阿碧,却在抬手瞬间发现了自己满身泥泞,只得尴尬地将举起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
阿碧心神不定,却还是发现了连城璧的这一连串小动作。因为风四娘这一回背叛而伤透寒彻的心,此刻方才稍微暖了一些。阿碧身子一拧,轻轻抱住了连城璧,将头埋进连城璧被水浸得又冰又臭的衣襟,只觉得悬了一夜一天的心到此时才安了下来。
此时此处不是谈心的好地方,阿碧也就没有说话。只是抱了一下,就眼巴巴地看着连城璧。她实在是怕了这个地方,怕了这些人,连那素不相识之时挺身助她、最是义气可信的风四娘都能收买,这些人还有什么不能做。
她恨不得立刻就和连城璧、花平飞回姑苏,躲回那碧荷连天的浩淼烟波里,再不去见这江湖人,再不搅这江湖是非。
连城璧不忍心阿碧这样忐忑,只得暂且放下自己心里的杀意,且让这些跳梁小丑再多活上几日,就这么轻易杀了他们,也怪可惜的。想到这里,连城璧面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好,我们立刻走。”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小公子是这逍遥侯残部的领袖,只要控住了她,别说三人只是想要离开,就算三人想要让小公子想办法把这全庄的人都杀了埋了,然后再自尽,只怕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他当时下的暗示,是让小公子散去水牢守卫众人,自己回屋休息。说来这还是因为担心阿碧而采用的温和手段。
也正是因了他这前面的铺垫,阿碧与花平才能凭着他们那勉强入眼的易容混入了水牢,来了这一出美救英雄。
此刻三人边走边躲,倒是很快就来到了庄子的后院围墙处,只要运起轻功自这里跳出去,就能沿着山道离开此处。
阿碧低声对连城璧分析着两人这一天探到的地形,见连城璧肯定点头,才吸了一口气准备与他们一同飞身上墙。
“我不走。”一道坚定却虚弱的声音却从三人身侧不远处的花丛旁传了过来。
回话的是一个妩媚的女声,此刻那女声里透着满满的疲惫与难过:“就算是为了我,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养伤,然后再回来找她,不可以么?”
这声音?花平与阿碧对望一眼,分明就是风四娘的声音。
如果这女子是风四娘,那这坚持不肯走的想来就是那让风四娘不得不违心行事、任由小公子驱使的原因,萧十一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