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无谓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们要追的是同一伙人。总瓢把子要坐稳这乱石山上的霸主之位,凭着一时孤勇总是不能济事的。”
花平不语。
阿碧看了看眼底冷色暗起的连大哥,又看了看肃容沉默的花大哥,心中叹了口气。黑白两道不可同立,这个道理早在从前她就清楚。就算这两位都是她心中极为重要的人,就算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君子,这天生的对头就是天生的对头,绝不能因为她一个小小女子而改变。
人生而有立场,人生而就要为自己的身份而活,人生而不能抛弃身后背负的一切。花平是乱石山的花平,连城璧是无垢山庄的连城璧。
他们相遇之时,争锋相对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还好,还好此刻有一件正事要办。
这乱石山的叛徒,孟家庄灭门的凶手,连城璧追捕的盗匪,此刻正是让两人暂时放下成见的契机。就算日后他们真有决一生死的时候,至少此时,至少此刻,阿碧还不用面对这些艰难与痛苦。
阿碧压下心头的不安与恐慌,笑着冲两人说道:“有了花大哥的帮手,我们要为这孟家庄一百余条无辜性命讨回公道自然就更容易了一些,是不是?”
花平与连城璧虽彼此都不喜欢,可看着阿碧满含期许的眼,还是勉强笑了笑,应下了此事。
当三人再回到那孟家庄时,眼前却是一片火海。
火光映着连城璧的脸,明灭不定:“想来我们的客人性子倒是有些急。”
花平本就皱着的眉,此刻简直要连起来:“这不是曹大夫妻的手段。他们最是喜欢到往日灭门的旧地重游感受,绝不会将这灭门的旧宅给烧了。”
阿碧不比他们两人内力高深,被这冲天的热浪逼退了几步。火光烤得阿碧的脸颊发热:“乱石山的叛徒是那野蜂寨的老大、雌雄大盗曹大夫妻?他们什么时候叛变的呀?”
这问题方才连城璧本问过一次,却没有得到答案。此刻阿碧再问,花平的脸色却缓和许多。他耐心地对阿碧解释道:“阿碧可还记得当日乱石山上我受伤之时,有个叫李雄的企图作乱夺位?”
阿碧点了点头,当日是她到了异世后头一回见到黑道内讧。别说只是一年多时间,就算再过十年,要她说出当日情景,也不是难事。
花平见阿碧记得,苦笑了下,继续说道:“其实当时他们的后盾靠山便是这野蜂寨的曹大夫妻。只因这些老人力保,他们方才有胆子趁乱起事。当初你一离开,我就和飞大夫一起去找这两人,谁知他们早早就离了关中,没了踪迹。这一年来我多番打探,才得知他们潜入了孟家庄。”
阿碧早知花平逼走自己是为了自己着想,此刻听了这一年多来花平的艰难,也是心中难过。这种生活,是花平从前的日子,也是花平日后的日子,阿碧没有办法安慰只得转了话题:“花大哥,我,我当日给你留的果脯你可吃了?”
花平想起了那一直颜色晶亮可爱,味道甜蜜醇厚的果脯,终究还是笑了。他从怀中拿出了个层层叠叠裹好的牛布包,小心解开,里面正是几个早就风干了的果脯:“味道很好,我每次出门都随身带上几颗,到如今只剩下了这几粒,一直没舍得吃。我记得我当日还没和你说过,今日再见,倒是可以把这句欠了你许久的话告诉你。”
花平认真地看着阿碧澄澈明净的眼睛,声音中只有真诚:“阿碧妹子,你给的果脯花大哥很喜欢,谢谢你,谢谢你替花大哥做的一切。”
阿碧眼中水光闪闪,心中欢喜极了。
当日被赶下乱石山,无处可去的茫然无措早就消失,那费心费力日夜照顾,却被人翻脸轰走的委屈也忘了干净。其实,早在她离开乱石山的第三天起,阿碧心中更多的就是对伤病在身、实力大减的花平的担心,是对这个外冷内热、温和待人的黑道君子的感激。
这本就是个记恩不记仇,事事从他人角度着想的傻姑娘。
这一年多来,她听无垢山庄来往消息时,总不忘留心乱石山的事情,却一直没得到花平的消息。她明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还是比不得此刻亲眼看到花平安然无恙来的有力。
现在花大哥平平安安站在她的面前,还笑着对她说谢谢。阿碧心中真是充满了感激与快乐,只觉得上苍果然还是对她极好,让她关心的人都能平安快乐。
阿碧忍着泪意,唇角绽开一抹甜甜的笑花。这发自真心的感激让她的笑容也有了洗涤人心的力量,看起来美得惊人。花平看了,微微一愣,只觉得一年多不见,那满身伤却咬牙不喊痛的小姑娘,真正成了一个让人挪不开眼的风华女子。
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花平看向阿碧的目光。花平视线上移,对上的是连城璧深不见底的眼。
就算花平与连城璧不常打交道,也能看出对方的不快。他眼底的杀意几乎都掩不住,这样的人,真是那个外人传说春风暖月一般的无垢庄主?花平看了看突然被人挡在身前,却依旧乖巧让位置的阿碧妹子,不由怀疑起了自己当日的决定。
为了不让阿碧卷入这黑道的污浊深潭里,而把她推给了这看起来如谪仙一般的世家子弟,到底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木有人猜到花哥哥么【捂心肝,你们都忘了他对不对o( ̄ヘ ̄o#)
果然只有我对他才是真爱啊,背手迎风状~
☆、迷云起
火势又大又急,就算连城璧与花平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子在这种情况下冲入庄内。
连城璧面沉如水,只微微一顿脚步,也不管花平如何,牵起阿碧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阿碧与花平俱是被连城璧的反应惊了一下。
只是阿碧素来习惯了听从连大哥的话,又与连城璧共同患难许久,早就彼此心意相通。她也不问要去何处,脚下也随着连城璧牵引的力道而动。
这脚步刚迈,心中念头一转,她已是明白了连城璧的意图。
阿碧人跟着连城璧往前走,小脑袋转过另一边,对着皱眉转脸看着连城璧的花平轻声解释道:“花大哥,这火势太大了,我们救不下来的。连大哥想要去之前言老九为孟家人收尸的地方看一看。言老九认尸回来就被杀,这其中一定有些凶手不想让人知道的线索。”
花平听了阿碧的话,眉心微舒,也抬步跟了上来。
往日阿碧这样善体自己的心意,连城璧就算不说,心中也是柔情无限。可今日身旁跟了个硬板板的花平,阿碧还时不时要与对方搭上几句话,这柔情里头就含了些让连城璧不愿细想的酸涩。
连城璧不动声色,走到了阿碧与花平中间,替阿碧整了整方才疾奔之下散乱的发丝:“那里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了。我们的客人既然性子这样急,只怕不会有心情留东西给我们慢慢看了。”
阿碧听连城璧这样说,也是一叹:“这凶手在暗,我们在明,先机一失,接下来只怕要查就更艰难了。”
花平被连城璧一挡,再看不见阿碧的脸。听到阿碧的叹息,他踏前一步正想与阿碧说话,就发现那仿若仙人一般的连城璧极为自然地随着他也踏前了一步,正正好又将挡在两人中间。
他的举动如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刻意的痕迹,花平就算心头不快,也只当是个巧合。花平继续向左侧身,这连城璧整完了阿碧的散发,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右后方。
这下要是再看不出连城璧的刻意,花平也枉自成名这么久了。
花平一察觉连城璧不欲阿碧与自己接近,最先感觉到的倒不是愤怒,反而是讶然。他虽与这无垢庄主不曾深交,可有些时候,素未谋面的敌人要比朝夕相处的亲人还了解对方。
他就算不能对连城璧知之甚深,至少也从素日的情报中,察觉了对方是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惯常以温和笑容掩饰自己的人物。像连城璧这样手段老道、心机深沉的人,如今竟然也会使出这种小娃娃争夺注意力的招数。花平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惊该笑。
他顿了顿,直到阿碧随着连城璧走出了七八丈,压抑回头问道:“花大哥怎么落到后头去了?”花平才被阿碧的声音拉回了走远的心思。
也罢,若是连城璧当真在乎阿碧至此,对阿碧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这无垢庄主虽不若当初他以为的那般坦荡无私,可这城府心性倒是与他原先分析的一样。他既然将阿碧纳入了羽翼下,阿碧往后就算在这险恶黑暗的江湖上行走,也必定会安全无虞。
花平咳了咳,只当方才这小小波折不曾发生,顺着之前阿碧的忧虑说了下去:“之前你们既然说那藏尸的地方是个冰窖,他再想用火毁尸灭迹只怕不容易。更何况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必定会留下痕迹。我们还是到你们所说的那地方看一看,再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