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转头向来路望去,却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看不清:“那他们三人也应该知道这一点了。那赵无极三人当日与小公子似有勾结,若是徐夫人落到他们手中,只怕……”
自从阿碧那日醒来,就从不曾问过连城璧两人是如何离开天外庄,也不曾问过为何连城璧能这般轻易地从逍遥侯手中要到解药。若说阿碧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毫不关心,那绝不是真话。
只是因为她相信连城璧,信他的阅历,信他的判断,也信他的真心,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但阿碧心中对天外庄与逍遥侯却仍是余悸未消。小公子是她生平见过最狠辣狡诈的女子,天外庄是她见过最怪异神秘的地方,这样的组合让阿碧常常会有些担忧,只怕暗处又有人会对连大哥不利。
连城璧没有回头,他牵着阿碧的手绕着山道慢慢向前走着。暴雨总是来得快,走得更快,此刻那让人肌肤疼痛的豆大雨珠已变作了绵绵雨丝,大约再过上一时半刻,这场让人举步难行的大雨就要结束。
连城璧的声音在雨中听来总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意味,让人听了不由得就安心下来:“青青不必担心那逍遥侯与小公子,我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至于那徐夫人,这三人还伤不了他们。”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我们找到他们了。”
“咦?”阿碧诧异地顺着连城璧的目光望去,果见到丛林深处掩着一个山洞,洞前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可不正是那夺门而出的沈璧君与萧十一郎。
阿碧压低了声音惊讶道:“不是说我们找的这条路是最好走的路,他们绝不会从这里走么?”
连城璧没有否认:“我们的确是这么说的。”
阿碧咬着唇,满面不解:“那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因为萧十一郎是聪明人,沈璧君也不笨。”连城璧虽然口中说着夸赞的话,面上却看不出喜怒:“聪明人总是能知道旁人心里的想法,这能帮他们更好地活下去。”
阿碧看着面容冰冷的连城璧,轻声接道:“可是连大哥你却能猜透他们心中的想法。”
连城璧笑得复杂,他的目光落在那山洞前相互依偎的身影上:“他们的想法我想了许久,猜了许久,至今不曾完全猜出。但我却知道了萧十一郎是什么人。”
阿碧不愿见连城璧这样冷淡的模样,看得人心中难受。她咬着唇反握住连城璧牵着她的手,素白纤指埋进对方指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连城璧好受些:“萧十一郎是什么人?”
“是一个可怜的男人。”连城璧感到了阿碧的努力,嘴角勾得更高了些。相比方才,此刻的连城璧才算是真正在笑:“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两人说话间,屠啸天也到了这山洞前。
江湖经验对江湖人来说的确是难得的宝物。有了这份宝物,不论是寻好处,还是避灾祸,都要比旁人多上两分胜算。也正是因此,老狐狸总能最先找到他的猎物。
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是相依相偎的两人却只剩下了沈璧君独坐山洞前。
阿碧睁圆了眼,与那屠啸天一样好奇。只要经过了方才一战的人,都会清楚知道萧十一郎到底伤得有多重,也会明白沈璧君护住萧十一郎的决心有多深。可此刻却只有她一个人,可不就是古怪之极。
此刻雨幕交织,树影晃动,本就光线不足,阿碧认真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除了沈璧君身后的山洞,还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她目露疑惑地看向身边仍旧淡然的连城璧:“他进山洞了么?”
连城璧唇角一抹笑,似是讥讽似是赞叹:“不,他卧倒在沈璧君所坐的大石下。”
阿碧闻言,又重新打量起了沈璧君所坐的青石。只见那大石半入土中,半悬空中,倒确实有一个狭窄缝隙可让人藏身,且这藏身之处被沈璧君的披帛长裙一挡,就算走到近前也不会注意到。这真是个隐藏踪迹的好地方。
阿碧点了点头,又皱眉摇了摇头:“这躲避的地方虽好,却不能救命啊。就算他们能骗得屠啸天,让沈璧君跟着他离开。山中还有其他人在搜寻萧十一郎,他此刻重伤在身,必定是逃不掉的。”
连城璧眯了下眼睛:“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躲避。这江湖上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只有让对方再也没有反抗之力,才是保全自己的上上之策。青青,虽然我不会让你遇险,但这江湖生存之道,你还是要学会。”
连城璧带着阿碧顶着倾盆大雨到这荒山,自然不会单单为了阿碧的几分怜悯,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场戏会让阿碧清楚很多事情,也学会很多事情。他再也不会犯和从前一样的错误。
自以为强大,自以为保护得滴水不漏,却让自己羽翼下的人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拐走。他会护着青青,看着她成长,成为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女人,让她紧紧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这才是他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看小说的时候,我觉得萧十一郎绝地反击得很帅。
所以这里他就来当教材啦啦啦。
☆、生死际
雨已彻底停了。空山之中,声响传得总是很远。
阿碧藏身林中,隐约能听见屠啸天与沈璧君的对话。
“他已经死了,你们早该猜到那样的伤势是活不长的。”沈璧君的声音早没了在客栈中的嘶哑愤怒,只剩下了伤心与疲惫。
屠啸天还是将信将疑:“不知徐夫人将萧十一郎的尸体放在了何处?”
就算阿碧隔得远,看不清沈璧君的表情,却还是可以看见她若有似无地向山洞中望了望:“我实在是太累了,雨又大,我就将他的尸体随意抛在了山中。”
这样明显的动作,就连阿碧都能发现,又何况是久经江湖的屠啸天。他面色一沉,反手扣住了沈璧君右手命门,挟着她跃身到了山洞前。
屠啸天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仍在江湖上左右逢源,自然与他的小心多疑分不开。他将沈璧君作为肉盾,牢牢挡在身前,口中只激那萧十一郎出洞:“萧十一郎,徐夫人在我手中。若是你不想看着这大美人惨死,就乖乖地给我爬出来。”
沈璧君的声音带着惊惧之极的颤抖:“你敢伤我,就不怕日后无法对徐、沈两家交代?”
屠啸天嘎嘎一笑,如同夜枭一般难听之极:“徐夫人就算当真香消于此,也是大盗萧十一郎出的手,与小老儿有什么关系?”
沈璧君既惊又怒:“他说得不错,你们果然是人面兽心的小人。世人都看错了你们。”
屠啸天懒得与女人逞这口舌之利,双眼紧紧盯着黝黑的洞口:“萧十一郎,我数三下。你若是不出来,我就让这女人先去黄泉路上等你。”
“一……二……”屠啸天一边数,一边将掌中长剑贴近沈璧君雪白的脖颈。就在这三字将要出口之时,他的手猛地一顿,背心一阵剧痛。
屠啸天看不见身后情景,阿碧却将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方才沈璧君与那屠啸天争论之时,固然是惊怒交加的质疑,也是为了转移屠啸天的心神,不让他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而就在他倒数逼萧十一郎出洞之时,正是他全副精力放在洞口之际。萧十一郎就在这一刻从山石缝隙中爬出,抬手以金针刺他背心重穴。
这两人的配合之默契巧妙,也令阿碧十分钦佩。
而就在阿碧想明白内情的这一瞬间,沈璧君已反身给了屠啸天最后一掌,将屠啸天击倒在地。连城璧见阿碧面露恍然之色,方才开口解释道:“这屠啸天是老江湖。人老了自然就容易多疑,而走江湖久了,又会盲目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他保命的本事,也是他丧命的原因。时刻保持警惕,永远不要相信你的对手,这能让人活得更久。”
连城璧看着阿碧晶亮的双眸,笑着摸了摸她的眼:“想听就不要这样看着连大哥,这样连大哥说不下去的。”
“哦,好。”阿碧乖乖点头,当真将目光重新转回了沈璧君两人的身上。只是这歪着脑袋侧着耳朵的模样,表明她的心神还是全放在了连城璧这里。
连城璧笑着揉了下眼前的白嫩耳珠,看着上面染上淡粉色,才接着说道:“而这样敌强我弱之时,下手就不能有丝毫不忍。你看那屠啸天的反应……”
阿碧如连城璧所说,向着倒在地上的屠啸天望去。只见他面色黑紫,手脚抽搐,浑身痉挛,不过片刻就停了动作。阿碧讶异地望了望快速跑到萧十一郎身边,将对方紧紧搂进怀中的沈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