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片刻的软弱,右手金针一扬:“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事情,今日离开,我自然会给你和徐家一个交代。”
徐青藤后退两步,似乎再也握不住长剑:“你要为了他与我动手?”
泪水顺着沈璧君的脸颊滑落,她痛苦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就要被眼前的情况逼得崩溃,但举着金针的手却没有收回:“不,我不想,是你逼我的。”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乎成了恳求:“青藤,夫君,我们成亲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让我带他走,好不好?等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回来。我们就回杭州,我再也不见他了。”
徐青藤的长剑终于砸在了地上,那声音就像是砸在屋中所有人的心上,让人难受极了:“成亲这么多年,你又何须求我,我何曾忍心让你求我?沈璧君,你不过是仗着我宠你,不过是仗着我徐青藤太蠢。”
他说完这话,终于让开了身子:“今日你若走,也不必再回杭州。徐、沈两家就此恩断义绝,你自己决定。”
泪水爬满了沈璧君的脸,她抱起了萧十一郎,不愿再看徐青藤的眼睛:“青藤,等回来我再向你请罪。”
然后她就抱起萧十一郎,冲入了客栈外的雨帘里。
屋中再次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早就收剑回到阿碧身边的连城璧就像是没有看到这夫妻反目的一幕一般。他摸了摸阿碧的头发:“困么?要不要我带你回云杉客栈歇息?”
阿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困。我们要回去了么?”
“你要不困,我们就再等等。”连城璧揉了下阿碧发凉的手指,觉得冰了些,就将阿碧双手合握,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中:“想来你也想知道那徐夫人之后如何。我一会就带你去看。”
阿碧也确实有些担心,虽然这徐夫人不好,但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不去看一看,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长舒一口气,三更完毕。自己撒花先(*^__^*)
☆、怜长夜
“我们要跟上去么?”阿碧扯了扯连城璧的衣袖,等对方低□子后掩着唇悄悄问道。
连城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要,不过不是现在。”
自从沈璧君护着萧十一郎夺门而出之后,徐青藤整个人就如同死了一般。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过了很久,才像是被捆绑住的木人一般,慢慢抬起头。
他的脸也青白得像是死人,声音就像是剑尖磨过砂石一样地刺耳:“让诸位见笑了,徐某先行一步。改日再,向诸位赔罪。”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头也不回地闯入雨帘。阿碧抬头望去,也只能看见他被闪电照亮的残影。
阿碧看了看连城璧,不无担忧:“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连城璧也在望着雨帘,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这种耻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但他总会走过去,因为他不仅仅是他自己。对名门之后来说,家族荣誉的分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阿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是男人,也不是世家继承人,对这种沉重而荣耀的负担并不能像连城璧一样感同身受,但是她相信连城璧的判断。
赵无极等到徐青藤的身影完全被雨幕淹没才满怀遗憾与恐惧地开口:“今日让萧十一郎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他日萧十一郎必定会回来将我们一个一个地杀干净!”
海灵子瞪了他一眼:“这件事还需要你说。你既然知道,方才干什么不出手?”
赵无极白胖的脸也挤出了褶子:“你乐意被杭州徐家记恨,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无极门可比不得你海南剑派,一人吃饱全门不愁。我自然要为我门下弟子考虑。”
海灵子长剑一转剑花:“赵无极,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无极冷笑:“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难不成还得让我教你如何听话不成?”
屠啸天旱烟杆重重一敲:“够了。与其在这起内讧,不如抓紧出去把那对奸夫□给抓回来,绝了后患。”
赵无极闻言赞同点头,却还是有点迟疑:“只是这徐青藤……那沈璧君腹中毕竟还有他徐家骨肉,万一……这杭州徐家还有官家势力在,只怕是……”
屠啸天嘬了一口烟,用力喷出。他沉吟半晌,才咬牙恨恨道:“沈璧君这番作为,这徐家能不能认她腹中骨肉都还是两说。就算日后徐家真要计较,只要他们还要这百年的声誉,就绝不敢光明正大来找我们的茬。”
海灵子也狠狠一拍手:“没错,那沈璧君一个娇弱女子,带着萧十一郎绝走不远。我们这就出发!”他边说边扭头看向连城璧:“连庄主方才已是出了手,与这萧十一郎和沈璧君也算是结下了大仇,只怕现在不能不去了吧。”
连城璧不置可否,只走到柜台前放下一锭金子,冲着那哆哆嗦嗦的掌柜温和开口道:“掌柜的,外头现在雨大风急,不知是否有蓑笠雨具?请给我一套。”
掌柜的无端端地遇上了这样一场江湖情仇、血腥厮杀,早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收这些杀神的钱。就算连城璧看起来温润无害,掌柜的也不会忘记这男人一出手就让那看起来勇猛的大胡子喷了一地血。
掌柜的不敢拿普通雨具敷衍这些人,只得跌跌撞撞地爬到了自己房中翻出了专门备来供贵客使用的藏品:“不不不,不用钱。这是雨具,只当我送给公子,您只管用,只管用。”
连城璧也不劝解,丢下银子拿过蓑笠就回到了阿碧的身边。
阿碧乖乖起身,悄声问道:“是要给我的么?”
连城璧笑了笑,就低□子替阿碧穿戴起来。白玉草编织的玉针蓑,桐油漆的金藤笠,穿戴在阿碧身上又灵巧又雅致。连城璧退后两步,满意地笑了下,才牵起阿碧的手,转头冲已经不耐烦的另外三人开口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海灵子不满地看了看阿碧,到底还是没开口。他们此时,还需要连城璧这个帮手。
暴雨如注,山洪如瀑。走在路上,雨水几乎要没过他们的膝盖。这样的大雨,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帮助萧十一郎与沈璧君一般。无数痕迹,都被水给冲刷了个干净。
但他们还是知道要往何处去搜寻自己的目标。
因为从客栈出来,唯一能逃的只有客栈后的那座深山。
连城璧护着阿碧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用身子为阿碧挡去了大半的风雨。阿碧一边避着水坑,一边紧紧地跟着连大哥。就算那尖利的石子割得她脚疼,阿碧也没有皱一皱眉头。
终于,五人走到了山道的第一个岔路口。
风势急促,让人不得不抬高了声音喊话。赵无极摸了一把脸,眼睛都要被这大雨给砸得闭上:“雨太大了,实在是看不出他们从哪个方向逃走。就算带了猎犬,雨水也早就将他们的气味给冲走了。”
屠啸天咳了咳,这雨势让他没法吸烟,实在是别扭难受得很:“连夫人的武功我们都心知肚明。她绝走不了多远,这山中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我们分开来找。”
连城璧选了最好走的一条路,阿碧自然与他一起。阿碧跟在连城璧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避过地上的泥泞:“连大哥,徐夫人会走这条路么?”
连城璧将阿碧拦腰抱过一处山石塌陷的乱石堆,顺手替阿碧理了理被水雨水沾湿贴在脸上的散发:“不会。你冷么?要不要到旁边那处山洞休息一会?”
“不冷,连大哥你呢?”阿碧摇了摇头,关心地反问道。
连城璧笑了笑:“你连大哥可不是只会端坐品茶的文弱公子,放心。”
阿碧也跟着笑了。她想起第一次真正见到连城璧的时候,正是她为戚老二追杀,命在旦夕之际。连大哥一袭白衣翩然而至,利落出手就救出了她。这样的连城璧,可绝与文弱二字沾不上边。
她挣了挣身子,从连城璧的怀中跳下地:“连大哥,我自己走就好。为什么徐夫人不会走这条山路呢?”
连城璧护着阿碧站稳,又重新开道向前走:“因为剩下的路都要经过峭岩陡壁,只有这一条相对平坦好走一些。”
阿碧蹙眉沉吟:“他们绝不会寻最好走的路,因为他们在逃命,对不对?”
连城璧赞赏地看了阿碧一眼,含笑同意道:“不错。人在逃命的时候,总是不会选好走的路。他们总是不自觉地就以为走了难走的路,会给后来人带来些麻烦,从而就能更添几分逃脱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