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见二人仍旧放不下架子,便不肯送口,一个劲儿说不必多心,只管留下云云。
小语在幽隐呆了几个月,却是十分清楚桑九等人的性格,见状,连忙冲着家里旧主人使了眼色,自己哭着一把抱住桑九的腰:“好姐姐,你带我回去!我怎么也不甘心,必要看着害了我家小姐的人现出原形,要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好姐姐,我不留,你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程博士见桑九还只是柔声哄劝小语,一眼都不看自己夫妻,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微微欠身致歉道:“桑姑姑,老夫识人不明、误信佞言,以致误会邹充仪和孙公公,实在是得罪了。小语此刻离开皇宫不难,程家送她去安全的地方也不难。但是我儿身边的细事唯有她一清二楚,若她离开,则我儿的冤屈就再也别想有昭雪的那一天了!所以,老夫替死去的小女求桑姑姑,转致邹充仪,还请收下小语这个小婢——好让小女在天之灵,有机会暗助邹充仪一臂之力!”
桑九听他到了最后还是不肯放下,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表示,便笑道:“程博士折煞我。婢子甚等样人,如何能受程博士的礼?不过,既然程博士说到为程充容雪冤一事,婢子倒是可以禀报我们娘娘,请娘娘定夺。”
程夫人想到女儿,忍不住滴下泪来,哭道:“桑姑姑,我们芳儿是个不爱惹事的人,即便再受宠,也绝不至于会主动炫耀以致惹人妒忌。所以,这件事,必是宫里的哪一位独占圣人的心思太盛,才这样不论是谁都痛下杀手——别的不提了,老身只想要求姑姑,求邹娘娘,若是有朝一日娘娘有那个机会,还请娘娘为我芳儿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程夫人本来还想说邹充仪早晚也有那么一天,但中间忽然想起桑九的做派,小语又偷偷地给她使眼色,连忙咽回了那样一句拉人下水的话,只是单纯地求恳邹充仪帮忙了。
桑九听了这话,看一眼低下头的小语,笑着戳了她一指头:“白眼狼,再怎样都喂不熟!”莫名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方向程夫人点头道:“婢子前头说了,程家但有吩咐,幽隐必定全力以赴。既然夫人提出了要求,我替我们娘娘应下了,果有离开幽隐的一天,必定替程充容找出真凶!”
这话说得,又有听头了。
程博士的脸上终于忍不住红了。
程家心不诚,求人还这样高姿态,话都不肯说尽。
不过无妨,幽隐自然有幽隐的底线。
既然我们说了,救命之恩,必定相报;那么这一件事,就当是我们在报小语对邹充仪和幽隐一院子的救命之恩罢!
尤其是,桑九笑骂小语那一句,显然是看到了小语和程夫人的眼神交流,所以在明白地指责小语帮着旧主人算计自己。
若是深想一层,就是在告诉程家:你们如今的低姿态,是小语的提示,压根不是你们的真心。我不是傻子,我都知道。
那么,幽隐践诺之后,与这样高傲的程家,必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桑九不等程博士再开口,便施礼道:“既然如此,婢子就依二位所言,先带小语回去。等程充容事了,自然另有交代。”说完,不等程家再行挽留,一叠声辞行而去。
☆、202.第202章 叙话
余姑姑听到这里,笑着摇头道:“文臣,尤其又在国子监,谁都傲不过他们的。”
邹充仪便笑了,淡淡道:“无妨,对我,他们傲他们的,只要能领圣人的人情就好。否则,什么博士,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如何做得天下师表?”
余姑姑听了这话,惊奇地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邹充仪半天,方笑道:“邹充仪的心性硬朗,倒是跟太后年轻的时候有些相像。”
邹充仪惊觉自己在余姑姑面前锋芒太露,腮上一红,忙笑道:“姑姑不要乱说。嫔妾一个小小的充仪,怎么会像得起太后娘娘?”
桑九听着这机锋,眨眨眼,笑道:“师父,我还没说完呢。”
“我们回来的路上,我一直不肯搭理小语。小语赔笑了一路,回来之后又去拼命地巴结横翠,就怕我们娘娘跟程家生嫌隙。我看她这样伶俐,倒是过意不去了。跟娘娘商量,娘娘便说不如让她做一些近身的事情,一则安她的心,二来也就近看看这个人到底如何。看看是不是真的能用。”
余姑姑摇摇头,深不赞同:“这个险却是冒得不应该。既然对程家已然全无结好之心,又对这丫头的出身生疑,何苦还要放在身边?不远不近地搁着就完了。有朝一日能抓住把柄,赶紧送走是正经!”
邹充仪笑了笑,仔细解释道:“姑姑说得,本来很是这个道理。但程家和小语的事情,的确不同。到现在为止,我也并不十分明白程充容到底是因何而死。而且,对害她的人,我总觉得有些疑虑。所以,程博士说得那一句:程芳细事唯有小语知道。我其实是在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顺便帮我大明宫祛除一个毒瘤。”
“另外,程家这次作态,我坚持认为,应该是他们被人洗脑得太过严重,所以对我总存着一份轻视敌意。就算这次的误会解释清楚了,但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被断章取义了的。我如果不想自己的名声这样莫名其妙地坏掉,就一定得留着程家这一条线。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彻底争取到他们的信任,那么,在外散播我居心叵测谣言的人,还怕她不会随之现形么?”
“何况,圣人如今对崔尚书已经稍有不满失望,若是再这样平白地放弃程博士,只怕是正中了那些真正居心叵测的人的下怀。嫔妾身为圣人的妻子,嗯,身边人,总是不能这样平白地看着圣人煞费苦心布下的好棋展眼变了弃子,甚而至于变成对方的尖刀。”
“所以,程家很重要。小语更加不能离开皇宫。我得好好地调教出她来,给她份儿耀眼的恩典,给程家看看,也给天下看看。”
邹充仪说到这里,从欠身解释,变成了挺胸抬头,平视窗外。
余姑姑听到这里,点头微笑,赞道:“邹充仪想得周到。这样很好。”
邹充仪听得这样的赞语,又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岔开话题:“姑姑前头说是来我们这里发脾气的,不知是谁惹了您了?”
余姑姑的思路被这样一句话便带到了戴皇后身上,脸色便一沉:“还不是为了咱们那位大唐国母、清宁宫主、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小姐、戴绿枝戴皇后娘娘!”
余姑姑这样一串子出来,连桑九都感觉到了一股凉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邹充仪忙打眼色令桑九换热茶。
桑九反应过来,连忙分了一盏热热的铁观音给余姑姑:“师父,您先吃口水,润一润,再痛快地骂!”
余姑姑噗嗤一笑,伸手给了桑九一巴掌,笑骂道:“促狭坏丫头!看来我以前真是打得你少!”
桑九嘻嘻地笑着,也不分辩。
邹充仪温和地劝慰:“姑姑素知戴皇后是有些左性的,不要跟她生真气。不过,姑姑是传太后的什么话,惹得她给了姑姑脸色看?”
余姑姑叹口气,道:“瞧瞧她这脾气,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能猜得出来是她给了我脸色看——说实话,我进宫四十来年,尤其是太后娘娘生了宝王之后,还真是头一回有人这样不给我面子,这样当着我的面顶撞太后娘娘。”
说着,把二人将才的交谈一字不漏地说给了邹充仪听。
待余姑姑说完,邹充仪和桑九主仆俩忍不住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宗是个多么孝顺的人啊!
就算是假的,那明宗是个多么好面子的人,这宫里朝外,有谁不知道呢?
戴皇后要想坐稳皇后这个宝座,就必须要跟裘太后处好婆媳关系;而裘太后身边最信任、最得用的心腹,不用说,余姑姑是第一个。
何况,明宗一朝第一次采选之时,裘太后当着三妃的面儿,说出了“明宗在位期间,余姑姑待遇与太后同”这样的话,戴皇后身为继后,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她竟然在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上,这样驳余姑姑的面子,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压根就把脑袋丢在床上,早起忘了装上?!
这一世,就算是邹充仪最不懂事的时候,也绝不会缺了对余姑姑的礼数。
看着余姑姑咳声叹气地不高兴,邹充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便拼命地给桑九使眼色。桑九推脱不掉,只好嗫嚅着细声道:“师父,咱不跟那种白痴一般见识啊……”
余姑姑被她一句话逗得再次笑了出来,骂道:“瞧你这张损嘴!”
邹充仪忙理直气壮地接道:“本来就是!姑姑是除了太后外,咱大唐皇宫的第一尊神,竟然这样得罪起来,必是昨夜没有睡好,早起撞客着了,或者被人下了蒙汗药,才或者能有那个胆子。我闯荡大明宫时,可是半点儿都不敢得罪姑姑的呢!”
几句话,把余姑姑引得哈哈大笑。
桑九忙陪笑着再给余姑姑换了热茶,道:“师父可气顺些了?”
余姑姑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又微微地叹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当年刚进宫时,也不是没挨过当年那位冯皇后的巴掌。只不过这回分明是为了她好,她却偏不领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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