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姿终于松了一口气,露了笑容出来:“娘娘这就对了。咱们就该是坐着看二虎相争的。”
戴皇后冷冷地看她一眼,只看得梅姿低下头去再不说话,才冷哼一声,道:“马后炮放的都很痛快!当时怎么不告诉我贤妃有挑唆的嫌疑?”
梅姿在心里叹了口气:当时你兴奋地夜里都睡不着,我便说了,你恐怕还要疑我。
待往外传话时,梅姿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一直以为刚愎自用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看来,这是个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缺点。我恐怕,我们会被这四个字,害到死无葬身之地。”
沈昭容在兴庆宫一直住到年根底下才回到自己的蓬莱殿。
飞星和流光都很高兴。
反而沈昭容忽然天天闲下来,觉得无聊透顶。于是还是三天两头地往兴庆宫跑,甚至赖在那里吃了早膳吃午膳,吃了午膳吃晚膳,有时候磨蹭得太晚,就干脆睡在偏殿。惹得余姑姑叹着气把偏殿她的房间重新布置好,一边戳着沈昭容的脑门嗔怪:“这个惫懒的模样,到底随了谁!?”
沈昭容有一天抱着余姑姑说心事,说着说着忽然心酸起来:“姑姑,你就让我赖在这里吧。一个宫,我看谁都害怕,好容易不怕邹姐姐了,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到现在我阿爷还没跟圣人和好,害得我都不敢往圣人跟前凑。蓬莱殿那么大,大明宫更大,我一个人,又冷又孤单,来了这里,好歹还能跟太后撒撒娇,心里还暖和点……”
说着沈昭容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姑姑就当是收留我好了……太后好像我阿娘的味道……”
余姑姑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满头满脸地摩挲她,一叠声地哄:“不怕不怕!有姑姑在,谁敢欺负你?来,来,尽管来!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沈昭容破涕为笑,转身就淘气,弹弓子打坏了裘太后陪嫁来的一对花瓶。
余姑姑又气又笑,拿着鸡毛掸子撵得她满院子跑,一个兴庆宫里大呼小叫。
裘太后便在寝殿里拍着凭几又叹又笑:“我这是哪里招来的活猴儿!”
裘昭仪听说了这一段,脸色铁青着命人将绫绮殿里所有的花瓶都收了起来,再也不许往外摆。沙沙一不小心拿了个美女耸肩瓶插红梅花,被裘昭仪一巴掌抽在脸上,然后连瓶子带梅花一起从大门口一把扔到了院子里,砸了个稀巴烂。
消息传回兴庆宫,裘太后又气得半夜心口疼。
某府,密室。
主人和幕僚看着这个消息,各自琢磨这个消息有什么利用价值。
裘家和沈家本来就水火不能相容。
如今沈昭容不过几句话两滴泪,就能让裘昭仪和裘太后关系更加恶劣,也是寻常事。
但沈昭容这个行为,到底跟即将回大明宫的邹充仪有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
如果仅仅是沈昭容自己的行为,那就必须要重新考量沈家父女的心机城府。
——沈迈如今和明宗的关系已经基本降至冰点,这其中,到底还有没有文章可做?
两个人正在相对皱眉,忽然外头又传来了消息:
沈迈要续弦,彩礼已经抬进了贺家!
“贺家?哪个贺家?”主人被这个消息弄得糊涂起来。
幕僚满脸的不可以思议:“就是那个侍御史贺家!”
“什么!?”
☆、190.第190章 矫旨
明宗也得到了消息,一双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大:“什,什么?!”
孙德福的脸色也绿了:“老奴也不清楚,只是外头紧急传进来的话。还说,贺御史马上就到宫门了,让老奴赶紧先知会圣人一声儿。”
明宗愣了半天,方问:“贺家几个闺女?”
孙德福皱着脸想了半天:“采选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就一个宝贝闺女,连儿子都没有。”
明宗的脸色难看起来:“他这是跟朕抢女人呢?”想了想,又问:“贺氏的伤怎么样了?”
孙德福苦苦地想了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年头儿上听谁提了一耳朵,说是没好呢,挺影响容貌的,所以贺御史才一直脾气不好,前头半年逮谁参谁。”
明宗意外了,想了想,皱着眉头问:“这个事儿,不会就是你邹娘娘给他出的馊主意吧?”
孙德福一怔之下,忽然嗤地一声笑,道:“还真不好说!您一直烦那些天天端着礼法教训人的小娘子,路婕妤那会儿邹娘娘就明白。这位贺氏真正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后她老人家又百般地看着人家好,死活不让人家走。还跟余姑姑放话要给您娶了来当九嫔之首。想必邹娘娘听说了这小娘子伤没好,性子又犟,加上太后那儿又没明说,所以撺掇着沈二抢了自己家去,一则解您的围,二则沈家也有个人压着那谁……”孙德福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头也垂了下去,再不出声。
显然,孙德福说到了花期——他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
明宗看着他忽然黯然下去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责道:“你呀,就是放不下。”
自然,明宗在心里,也替孙德福补齐了后面的话:三则,安了朕的心!呵呵,这个姿态,做得还真是不错。
明宗想着又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怎么外头这么急急慌慌地传话进来?”
孙德福忙强打起精神,自己又忍不住又气又笑起来:“因为沈二拳头这个莽撞的家伙,是矫旨!”
贺御史闯到御书房外头时,脑门子上简直明晃晃地写着“当我者死”四个大字。守门的洪凤瞧着都想笑,不等贺御史瞪起眼睛发脾气,便笑着一躬身:“贺御史来啦?圣人听说您入宫求见,十分高兴,请您赶紧进去呢!”
贺御史反倒一怔,一把抓住洪凤,两步拽到了一边,低声问道:“小洪公公,敢是沈迈那厮早我一步来了不成?”
洪凤忙摇头:“没有没有,沈将军好几个月没露面了。圣人今日心情好。您进去有话只管说。”
贺御史又一愣:“如何洪公公都知道我今日有话跟圣人说?”
洪凤笑了,悄声道:“小的告诉御史一句话:今儿圣人是真的心情好,您要什么,有什么。”
贺御史面上顿时一喜,脸上有了三分笑模样:“果然如此,下官便多谢洪公公了!”
洪凤掩着嘴笑:“您出来不骂我就行!”
贺御史早已听不到这句话,转身提起袍子下摆,已经大踏步进了御书房,声若洪钟:“臣侍御史贺正见驾,吾皇万岁!”
洪凤在外头听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神的方向转向了羽卫的校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沈迈,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明宗看着贺御史一脸的愤慨,心下暗笑,但面上却和颜悦色,笑眯眯地问:“贺卿很久不闯宫直谏了,不知今日来御书房,是要给朕上什么好疏条?”
贺御史忍不住冲天翻了个白眼:老子今儿是为了自家闺女来的,你这是堵我的嘴呢?
这个白眼翻得如此明目张胆,连孙德福在一边都憋不住从鼻子里笑了了出来。
明宗被这一声笑弄得也不好当做没看见那个白眼了,只得瞪了孙德福一眼,温声对贺御史道:“贺卿似乎很是不高兴,不知出了什么事?”
贺御史冷哼了一声,甚不恭敬地双手冲着明宗的方向一拱,冷声道:“不敢请问陛下,可给了羽林卫总管、冠军大将军沈迈特旨,看上了哪家的闺女,就能强行上门下聘的么?”
明宗肚里早就笑转了筋,面上却做了大大的惊讶之色出来:“这样荒唐的旨意,如何会从朕的嘴里说出来?这究竟是从何说起?贺卿快把前因后果给朕道来!”
贺御史双袖一振,愤怒已极的样子,下意识地就双手都插到了腰后,声音震得孙德福的耳朵直嗡嗡:“我就说沈二这个混蛋是假传圣旨!”
孙德福一边呲牙咧嘴地掏耳朵,一边插嘴道:“贺御史,圣人都问了两遍了,您赶紧先把事儿说清了,然后再发脾气不迟!”
贺御史这才平静了一下,忙放下了手,给明宗施了个揖礼:“万岁恕罪,臣无状了。”然后再深呼吸一下,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前几天,沈迈的兄长沈过给贺御史下了帖子,请他过府赏梅。
沈过虽是沈家现任的族长,却没有承继下沈家修武的传统,反而学的文。当年是以二榜三十六名的进士资历在翰林院熬了几年,才进了鸿胪寺,一步一步当上了少卿。虽然贺御史跟他并无过密的交情,当年却曾经在翰林院共事过几个月,好歹也算个面熟。
加上赏梅的请帖,是下给曾经翰林院里所有的共事过的同僚的,贺御史自然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
那日自然是没有去成的,所以才有了后来沈过的登门拜访。
沈过使人来说,那日来的各位风雅得很,每人从自己府里折了一枝梅花回去。没来的几位,他就令人单送了梅花家去。不过,后日恰好他要去一趟西市,端端正正从贺府门前过,就干脆亲自跑一趟送过来,顺便跟贺御史讨一盏他家有名的桂圆茶吃。贺御史是福建清源郡莆田县人,老家盛产桂圆,是以他家的桂圆茶在同僚之中的名声甚大。贺御史听了沈过这个话,连连答应,还笑道不意沈大竟是这样的一个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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