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气势极强,一双栗色的眸子似乎要将阮玉绾凌迟处死,她却是顾不得,身子晃了晃,咬了咬牙,硬声道:“小桃,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
“是。”赫连真忙应道,大力挣了挣,男人却未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阮玉绾见状,回首望了望回廊处往来丫头婆子,定了定神,“我是阮玉绾,你可捉着我的丫头作甚,仔细我在侯爷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轻哼一声,显然根本没有将她口里的侯爷放在眼里,仍是轻薄的含上赫连真的耳垂,喷出阵阵热气,低语道:“记住了,我的名字,司马徽。”
说着,爽朗笑了起来,将赫连真推了过去。
男人转身离去,阮玉绾扶着赫连真止不住的发抖,方才这人气势太过凌厉。
赫连真揽好衣襟,心却不住的往下沉,司马徽,她只隐约记得邺齐王室乃是司马,这个司马徽并不是简单角色,而今却在这般时候出现在帝京,她扶额,父亲,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
赫连真仍是打了清水,仔仔细细替躺在床上的男人擦拭身子,她抚着那瘦削的脸颊,久久出神。
叹了一口气,俯身亲了亲他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呢喃,“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大黎的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呢。”
柜子后发出声响,她转身瞧去,只见沈晔率先踏了出来,而紧跟着,一名风姿卓越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但见女子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着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回身举步间,娥娜翩跹。
女子盈盈一拜,唤了一声小姐。
赫连真心中欢喜,却面色不显,只起身,不咸不淡道:“你赶紧替他瞧瞧,还能不能救。”
阿婉心头闪过失落,因着那桩事,恐是这一生也求不得她的原谅,仍是噙着得体的微笑,点点头,移了过去。
阿婉执起李墨的手腕细细一诊,面上闪过诧异,又转为沉重。
赫连真望进眼底,想来同她上次诊治结果一样,只那时,她还不敢确认,一时间,入坠冰窖。
“是蛊毒,对吗?”赫连真跌坐在椅子上,有些脱力。
阿婉思虑半晌,才道:“这种蛊毒,当是来自邺齐南疆,靠人身体寄养,初始,肉眼几不可见,溶于酒水,中蛊之人,先是昏迷不醒,与中毒类似,其实不然,蛊虫蛰伏良久,日日成长,待它长成之日,便是寄者身死之时。”
顿了顿,咬唇,犹豫了半晌,终是道:“目前——阿婉没用。”
话落,直直的跪在了赫连真面前。
赫连真默了默,手指扣着桌面,节奏不变,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突然一个挥袖,小几上的茶盏被摔到地上,碎成了片。
她霍的站起身来,脸色阴沉,“你是要告诉我你没有法子么,恩,阿婉?那么我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一次两次在关键时刻朝我背后捅一刀么!你是真的没法子,还是因为替着李湛着想,眼睁睁要看他去死!”
阿婉脸色蓦地惨白,跪在地上,身子单薄得几乎要被赫连真凌厉的气势给掀倒。
“小姐——”
“别叫我!”赫连真没了理智,眼眶微红,“当年我给老狐狸下的毒怎么就解了?当真以为我聋了瞎了?他死遁过他的逍遥日子我不管,可后来,李湛设下那般生死局,你怎的将我瞒得死死?我让你嫁给他,全了你的心思,你就当真忘了自个儿是谁,有着什么样的任务!陈氏阿婉,这些年来,我何曾让你委屈半分,你眼里除了李湛,还有我吗!”
阿婉泪落不断,无言可对。
这厢沈晔听完这两桩秘事,震撼不已。
“小姐,对不起。”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赫连真将她拽起来,拉着跌跌撞撞的阿婉到床边,指着李墨道:“救活他,不论花什么代价。”
阿婉摇摇头,瞳孔缩了缩,哭道:“不,我没有法子,小姐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赫连真大吼,蓦地脑子灵光闪过,欣喜道:“换血,给他换血。”
阿婉脸色越来越白,她知道瞒不住,她家小姐何其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可是——她不能!
她眼神闪躲,低头道:“皇上中蛊已深,就算换了血,移走了蛊虫,可余下的毒性仍是会要了他的命。”
“是么——”
赫连真沉了脸,这会子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慌张,她看向面色沉重的沈晔,吩咐:“你先出去,放心,哀家必定治好你家主子。”
沈晔张了张口,终是应声离去,如果连太后也没了法子,那么,他只好以死谢罪。
屋子里静默得诡异,阿婉心里头浮起不详的预感。
只见赫连真一步步朝她逼近,同她四目相对,不让她丝毫闪躲,将自己的皓腕伸到她面前,“用我的血。”
如是预料结果般,阿婉吓得不断退后,连连摇头,“不…不……”
“我百毒不侵不是吗?”赫连真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后退,一字一句道:“还是你根本不想他活着!”
终于到了这一步,阿婉使劲儿的挣扎想要逃走,却挣扎不开,她着了急,大哭,“这会要了你的命,要了你的命啊!小姐,不要…求你……”
赫连真笑了,如释重负,她擦了擦阿婉的眼泪,温言细语,“阿婉,这是命令,这回,我还能信你么,恩?”
***
碧微宫。
元贵妃瞧着外头灯影绰绰,轮班的侍卫添了不少,个个是生脸孔,皇上突然下令将她软禁,她隐约有些担忧。
正想着,宫门却被撞开,外头吵吵嚷嚷,她定了神,转过身去,却是柳妃挺着大肚子带着一干宫人闯了进来。
“柳妃,这么晚来做什么,万一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元贵妃蹙眉,虽然不满柳妃这般动作,却仍是好心提醒。
柳妃连敷衍的笑意也省了,一双厉眸扫向元贵妃,这后宫里,除了赫连真,她最是厌恶江妃,可江妃有个做兵部尚书的好父亲,她便暂且忍忍,元贵妃一向是老好人,进宫之初,也多给她关照,原本不想为难,可玉玺竟是不翼而飞,而那日,皇上之后到了碧微宫……
“皇上赐我的青缕玉枕遭窃了,我特地来寻寻,还请元贵妃见谅。”随便捏了一个理由,连带谦称也省了,使了一个眼神,宫人纷纷进殿,乱翻一气。
这厢响动,惊醒了里间熟睡的惜贝,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
“公主……”元贵妃心疼,赶紧进了里间,将惜贝抱了起来,轻轻的哄。
只见元贵妃怀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小姑娘脸上挂着泪水,又因为睡了一觉,脸蛋儿红彤彤的,可爱得紧,眉眼精致,想来她的生母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柳妃咬着牙,眼里含了恨意,只是不晓得这是哪个留下的贱种,凭什么她的孩子不配活在世上,这个丫头便能得到如此殊荣,倾城长公主?只因着这丫头,皇上便给了恩典,晋了沈蔷贵妃之位,究竟凭什么!
“这便是倾城长公主?”柳妃走过去,长长的护甲刚刚触摸到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儿,惜贝便偏了脸,愈发大哭,很是不待见。
“柳妃,你要做什么!”元贵妃方才还能容忍她胡作非为,这番,瞧着她的眼神,动作,带着明显的恶意,不免拿了贵妃的气势,呵斥。
柳妃呵呵一笑,由着宫人搀扶坐上了原本元贵妃的位置,笑道:“贵妃好大的威势,不过是别人的孩子,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原想着留你一命,岂知,你竟是个不安分的。”
话锋一转,变得狠戾,“说,玉玺被你给藏哪了!”
元贵妃抱着惜贝警惕的打量了周围一番,才发觉不对劲儿,脸色白了白,明显给吓着了,“柳妃,什么玉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本宫要见皇上!”
她能想到最坏之处,不过是皇上被柳妃迷惑,乱了心智,可她到底是皇上的贵妃,又是嫡亲的表妹,皇上待她始终留着几分情意,她相信,皇上定是不会由着柳妃胡作非为!”
“皇上?”柳妃嗤笑一声,“他不会见你,我劝你乖乖交出玉玺,否则,你碧微宫上下百余条性命,呵呵——”
适逢惜贝哭声越大,元贵妃赶紧捂着她的嘴,却仍是被柳妃打了主意,“来人,将倾城长公主带到衍庆宫,本宫要亲自抚养。”
宫人上前就要夺,元贵妃大怒,一巴掌扇了上去:“放肆!”
却不想,那宫人竟是丝毫不惧,狠狠的推了元贵妃一把,硬生生将她怀中的惜贝给抢了过来。
里头正乱成一片,外头小夏子却赶了过来。
☆、第九十二章 :世事浮云千万变(2)
柳妃进了乾元殿,殿里的宫人正将灯芯拨亮,那一身明黄棱角分明的帝王正薄唇紧抿,执着朱笔批阅奏折,灯影绰绰,柳妃有一刹那的恍然,似乎那稳坐的龙椅的男人下一刻便会同往日般抬起头来,见着她,表情柔软,呵护宠爱。
不过,妄想罢!即便伪装再好,终究不再会是他。
敛了心思,由着宫人搀扶,她走过去夺走男人手里的朱笔,那朱色在男人手背划过点点痕迹。
男人眼中闪过不悦,却很快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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