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男人了然的神色,想到什么,有些许不快,似讥似讽,“想来你这回定是要拦上我一拦了,什么兄弟情义,手足情深的,皇家从来不兴这些个,毕竟——没了湛王,对你最为有利不是?亦或许,你原本就知晓大皇子的意图,甚至暗里默许,借力使力,最好湛王死在大皇子手头,你便坐收渔利,不费一兵一卒,稳固你的江山社稷,是也不是?”
这般分析,又似有理有据,顺理成章的猜测便随之而来,她敛了嘲笑,面色忽沉,冷声质问:“便是我失踪三日,你也不曾上心,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倒真是深谋远虑,可是李墨,你便是如此笃定我不会出事,还是觉着我无足轻重,同一枚棋子般没有区别!”
男人似是被猜中心思般冷了脸,薄唇紧抿,沉默以对。
赫连真死死盯住他,她需要一个解释,如此这般的猜测委实太过心寒,可这男人除了僵硬的五官,以及喷薄欲出的怒火,实在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凛然正色道:“账本儿我不会给你,阿湛我救定了,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这一剂猛药下得重,男人的表情松动,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她,对上她严肃且认真的神色,低低笑出了声,似无奈,似苦涩,似悲愤,又似心寒。
“阿湛?”
他低低呢喃这亲昵的二字,口舌似乎被冻得麻木,没有丝毫知觉,竟然宁愿死也要救李湛。
究竟要有多少个六年,她的心才会微微向他的那一端天平微微倾斜一下,他早说过,赫连真的心,从来都是长偏了的,亦或是,她的刀枪不入,坚硬如石,从来只对他一人,而不管是李湛,或是袁慕轩,哪怕是她身边的丫头她也能不吝啬她的情她的意。
自嘲般的弯了唇角,“原来,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承认,可这不包括用她的安危作代价,从来,她便是他的底线。
不可否认的是,李墨笑起来当真好看,替他的俊美又添了几分味道,总会让人眼前一亮,可他这般的笑容,竟让她胸口沉闷,甚至产生幻觉,是她错怪了他。
“我亦希望是自个儿误想了。”
她如此说,人已经低着头从李墨面前走过,而他到底没有阻拦她。
到了指定的林子,她眯眼,锐利的眸光扫过周围的一草一木,心头微沉,若是不仔细瞧,根本难以发现,设着陷阱等着她,只怕,待她交了账本儿,救回李湛,他们二人也难以走出这片林子。
好个玉棠夫人,竟是要她有去无回,亏得她当年一时心软放她出宫。
不过一刻工夫,便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八名高手。
“竟然如约而来,赫连真,你同皇帝有染又与湛王也不干不净?又或者,你同他们俩都不清不楚,斡旋在他们之间?”
嘲弄的声音逐渐逼近,只听玉棠夫人又哧哧笑了两声,才好整以暇道:“你也真本事,他们父子兄弟,皆成了你的裙下之臣,偏又长了这一副狐媚人的小模样儿,倒也当得祸水二字。”
赫连真不为所动,忽略她的挑衅,只把目光凝在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如纸的李湛身上,见他呼吸几不可闻,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便知晓,那玉棠夫人果然连一粒药丸也没有给他服下,心口微疼。
伸手,冷声:“把药给我。”
玉棠夫人冷嗤:“赫连真,还当是你说一不二的时候呐,我以为,你该学会识时务才是,如今,可由不得你讨价还价,药嘛,自然会给,毕竟我的目的本不在湛王爷,可前提是,我要的东西呢,你带来了吗?你一向诡计多端,若是耍了什么花样,我这亏只怕吃得大了,一个不慎,怕是小命都难保。”
赫连真嫌她聒噪,不耐烦的将账本儿扔了过去。
玉棠夫人接住,大略的翻了翻,确定真假后,倒也并未失信,将药瓶连带病怏怏的李湛通通推给了赫连真。
待李湛服下药,气色好转,如此,她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
她扶着李湛转身走人,却听见刀锋出鞘,瞬间便被包围了起来,入目所见,全是明晃晃的刀尖。
她权衡着彼此力量,若是她一人,逃出生天不难,可带着虚弱难行的李湛……
她朝远处望了望,早已嘱咐了高尚伺机而动,可为何却不见动静,关键时刻给她掉链子?
她哪里晓得,情况突变,她前脚出门,高尚点兵整装待发,却被高太守拦住,绑着他关了起来。
“赫连真,且不论旧怨,便是如今你知晓了大皇子的图谋,你觉得还能放你活着离开么?”
玉棠夫人拢了拢翠色的坎肩,妙丽多姿,嘴角噙着舒心的笑,“不妨告诉你,高太守已经知晓你同皇帝的身份,你觉得虎头铡都架在他头上了,他还能稳坐不动如山呐?莫说是高尚,便是皇帝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你还能盼着谁来救你?”
赫连真面色巨变,大皇子竟然同高太守勾结,他们人在荆州,强龙终是难压地头蛇,更何况,还有那时刻威胁着的燕云三十六骑,若李墨同李湛在这里有个闪失,大皇子便举事而起,除掉没有威胁的李玄轻而易举,狼子野心,可成矣。
只是,她微微一笑,从容淡定,她信得过李墨,绝非这般无用之人,只是觉着好笑,李墨千方百计得到这账本儿,暗里算计着大皇子同李湛,顺水推舟,生了一局,却不想,大皇子又联合高太守,来个一网打尽,局中局,她的存在至关重要,若不是她,这两场局面便也生不成,偏偏,她的无心反而推波助澜,成就如此局面。
个个心思不轨,究竟谁算计了谁,谁又落了最终的好,还遥遥未知,而李湛,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布了一个怎样的局?
她只觉得,疲倦。
理不清这其间的弯弯绕绕,更识不得这隔了几重的人心。
“玉棠夫人,你必输无疑。”
话音刚落,只闻几声闷哼,刀光剑影闪过,方才还气势凌然用刀剑指着她的护卫们跪地倒下,而身后,是动作划一,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刀尖还滴着护卫们鲜热的血液。
侍卫们让开道,李墨在阴沉的天色下踏步而来,目光定在倚靠在赫连真身上的李湛,心思难测。
如此大费周章,他又岂能让李湛如愿以偿,不消这一刻,便是这一生,江山美人儿,他决不拱手送人,尤其是李湛!
他定要让李湛满腹心思付诸流水,白忙活一场才好。
赫连真眼见着胜券在握,却不想,马蹄阵阵,挟着风雪而来的是燕云三十六骑,杀气凛冽,个个顶尖高手,又岂是大内侍卫能阻挡一二。
她担忧的望向李墨,而男人回她一个安定的微笑。
☆、第七十七章 :荆州试听流莺语(7)
狂风起,枯叶翻飞,伴随着噗噗声响是应声而倒的侍卫,燕云三十六骑以雷霆之势所向披靡,林间愈发萧瑟。
李墨早已同燕云三十六骑缠斗在一起,对方招招狠厉,意在置他于死地,众人围攻,已成颓势。
扑哧一声响,又是谁皮开肉绽?赫连真护住李湛,对面缠斗的众人招式变幻莫测,她一时竟也瞧不仔细,只觉黑压压一群人,快要将那抹冷峻挺拔的身姿掩没。
再也无法坐以待毙,将要动身,手腕却被李湛紧紧扣住。
“娘娘,危险。”
来不及反驳,已有几名高手朝她袭来。
推开李湛,忙应付起来,她本无内力护身,又无轻功傍体,所依仗的不过是近身间的快、狠、准罢,若是单个来战,她定是应对自如,群起而攻,她则吃力难捱。
李墨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尽管□□乏术,亦杀出血路护到她身边,他的目光冷冽而又夹着阴狠定在掩唇咳嗽的李湛身上,杀意弥漫。
两人杀红了眼,并未注意到一旁玉棠夫人的动作。
彼时,李墨近身到了李湛身旁,凌厉的剑锋直直刺了过去,到了如此这般田地,他倒要看看李湛要藏拙到什么时候,竟然能置那个女人的安危于不顾,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他命丧于此?
李湛从容不迫,甚至勾起了一个算得上春风如意的微笑。
“小心,是炸药!”赫连真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李墨只见那如玉的面容越过他,扑倒在李湛身上,滚了几滚,然后轰隆一声,大地震了几震。
他本能毫发无损躲过这劫,却在原地愣了一愣,待再闪身移开,便又晚了那么一瞬。
“李墨!”
女人尖锐得几乎变了音色,她急急起身,待那浓烟滚滚散尽,依稀能辨认出那长身玉立的男人,微微狼狈。
她悬着的心还未落到实处,便被男人那凉薄到刺骨寒冷的眼神定得动弹不得。
她的嘴唇开了又合,在清楚瞧见男人唇畔逸出的点点血迹之后,似乎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
她方才只是见李墨用剑指着李湛,那时玉棠夫人点燃炸药,李湛身体虚弱,若没有外力,根本躲不过,而李墨,明明可以避过的,不是么?
炸药埋得足,连带燕云三十六骑也损失了一大半。
赫连真咬牙,好毒的心思,竟是要所有人葬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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