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真净了手,高尚立马递上干净的帕子。
“这几天都忙些什么,怎么都没见着你小子?”赫连真喝了一碗汤,张着亮晶晶的小嘴问。
高尚看得口干舌燥,艰难的吞吞口水,避开赫连真的目光,有些憨厚的摸摸脑袋,带着些埋怨,“还能做什么,不就是跟平常一样逗逗鸟,逛逛花楼,我倒还想到师父面前端茶递水,可沈大人……”
赫连真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离她有些远,便吩咐道:“过来。”
高尚哪敢违抗,心里七上八下,见着赫连真心口就没有平静过,笑着凑过去,讨好的喊了一声,“师父。”
可下一刻,高尚便求饶的大叫起来,只因赫连真紧紧揪着他的耳朵,对他又戳又骂,“离这么远做什么,我会吃了你么,恩?这么大个人了,不学好,就会这些纨绔子弟的招数,没你老子给你撑腰了,看你怎么活!”
“师父,疼……”高尚委屈兮兮的叫嚷:“我听话,我听话就是了,再说了,我爹是荆州的太守,除了他,我就是最大的,没人敢欺负我,嘿嘿,师父,你就手下留情吧,疼死了。”
对于高尚的不知悔改赫连真当真是无可奈何,她不是圣人,不过是依着这段时间高尚待她的情谊稍稍提点罢,至于将来,也是个人的命,强求不得……
“算了好好想想我的话,师父总不会害你。”她摆摆手,拿起筷子,却是再难以下咽。
偏偏高尚撑着一脸无辜的表情杵在她面前,气儿愈发不顺,捡起桌上的被子砸了过去,“还在跟前晃什么!”
高尚躲得快,擦擦额角的冷汗,腆着脸笑,“师父,俊云坊又排了新舞,要不要去瞧瞧?”
话刚落,紧接着几个杯子通通砸了过来,“老娘才告诉你要学好,你倒是想到腻在女人堆儿里,拿老娘的话当耳边风啊!”
中气十足,怒意涛涛。
***
俊云坊前停了一顶轿子,只见一向称霸荆州的高公子点头哈腰的跑上来亲手掀起帘子,搀了一名俊秀的男子出来。
“师父,就是这儿了。”
男子点点头,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倒是个风流翩翩的贵公子。
两人进了俊云坊,倒不是一般的勾栏妓院,来往的客人规矩有礼,只舞台上有窈窕多姿的舞姬在跳舞,没有人放浪造次。
“师父,这里坐。”高尚用袖子擦擦椅子,招呼她入座。
两人边吃边瞧,高尚倒是瞧得津津有味儿,可赫连真却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儿,这舞,可不是来自民间……
敲着扇子打着节拍,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将周围打量了一番,定格在二楼某个角落。
“哎,师父,你去哪里?”见赫连真突然起身往楼上走,高尚哪里还有心思看舞姬,急急忙忙的问。
“如厕。”赫连真挑眉,“怎么,你要跟来么?”
高尚尴尬的挠挠头,规矩坐下,只是想着,他家师父,连出恭都比常人高雅要去二楼。
推开厢房,临着窗户负手而立的男人转过身来,风姿俊秀,永远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此时,便又是多了三分亲近。
“娘娘。”
“你如何在这里?”赫连真关上房门,走近他,“李墨不是让你监国么,方才我还以为自个儿眼花了。”
李湛替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才道:“大皇兄有异动,湛忧心娘娘,定要走一趟才放心。”
辍了一口茶,品味一番,笑笑,“这俊云坊有问题,不过这茶倒是极好的,齿颊留香。”
赫连真看他怡然自得,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静逸明秀,赏心悦目。
仰头喝了一口,滋味颇好,大皇子有异动,必是先拿李墨动手,而方才李湛竟是说担忧她,这般坦然,不再同她玩儿心思藏着掖着,倒显得是她多疑了。
搁下杯子,坐定,才道:“我知晓那大皇子是个不安分的,想来也是翻不起波浪,你这会子竟亲自赶来,难道是我忽略了什么不曾,亦或是他果真本事滔天?”
她心头恨死了这些个作乱成瘾的东西,好容易出宫放放风,待回了宫,便又该是大黎的太后模样了,哪有如今这般潇洒。
“娘娘必是知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恩?”
李湛道:“容氏一族当年虽被父皇连根拔起,但毕竟是三朝大族,且,当年查抄容府,未必清楚,百年大族,又盛极一时,余下的人脉,亦或是钱财,忽视不得。”
赫连真惊,忙问:“难道大皇子在招兵买马?”
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你方才说这俊云坊有问题?”
李湛只笑。
房门被大力推开,李湛半点惊诧也无,似是意料之中,不紧不慢向赫连真解释,“不急,待会儿便清楚了。”
“我们家姑娘请两位故人到楼上一叙。”几名彪形大汉抱胸站在门口,说是邀请,却明明白白写着非去不可。
“既是故人,又端什么架子,自己前来不是更有诚意,我还就给你撂明白话了,今儿个老娘心情不爽,故人情人敌人什么的,通通不待见!”
赫连真起身,和善的笑笑,却是将手腕活动得咔嚓咔嚓作响,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壮汉们瞧着她是不好相与的,缓了语气,“姑娘,你莫要让我们难做,我家姑娘没有恶意。”
“那你家姑娘姓甚名谁?”
“姓容,至于名字,我等是不知道的。”
赫连真心下一咯噔,姓容……
她下意识的看向李湛,李湛朝她点点头。
事情不简单了。
“带路吧。”赫连真无所谓道,好奇心却是被勾了起来,容家已经覆亡了,她倒是要看看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声称自己姓容!
那是阁楼尽头的一间厢房,闲杂人等早已被遣了下去,只剩下李湛同赫连真两人。
李湛推开房门,一股馥郁芬芳的香味便传了过来,他噙着的笑意减了几分。
“梨花?”
赫连真闻了闻,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寒冬腊月能够培养出梨花的容家人,可真是许久不见了。
“真贵妃,别来无恙。”
从珠帘处迎出来的女人,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身穿一袭素锦衣裙,外披水蓝色轻纱,青丝挽成了简单的堕马髻,只斜斜一枝梨花簪,垂着细细一缕流苏,眉目间,又比三年前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许冷傲。
“玉棠夫人,是你?”赫连真笑笑,五指握爪,速度极快的朝女子的喉咙抓去。
女子微微一惊,却也不惧,闪身躲过,又同赫连真过了几招,虽吃了一些小亏,倒也不像几年前一般,赫连真的一招半式都接不了。
赫连真停了下来,稳稳的站定,似笑非笑,“不赖嘛,功夫增进了不少。”
“每日里闲着无事,也就练练,想着哪一日碰面了,可不能又被真贵妃用鞭子抽得没有丝毫还击之力了。”
☆、第七十五章 :荆州试听流莺语(5)
玉棠夫人说笑,整理了一番方才动手时弄乱的衣裙,笑问:“我是该叫你太后还是娘娘?”
赫连真的笑意敛了敛,问:“你想玩什么把戏?”
“哟,恼羞成怒了?”玉棠夫人丝毫没有察言观色的自觉,打趣,“若是先皇知道你同皇上的事,你说会不会气得从陵墓里跳出来?”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玉棠夫人,你说,我要不要将你灭了口,去地下继续伺候先皇呢?”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较量,丝毫不退让。
最后,还是玉棠夫人没忍住呵呵笑出声来,亲自为两人倒了一杯茶,语气和善了许多,“瞧你,不过是开个玩笑,能够出宫,还是托了你的福,你的‘大恩大德’,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来,尝尝我亲自酿的梨花酒。”
“酒倒不用尝了,既然叙了旧,咱们也该离开了,娘娘。”
李湛开了口,拉过赫连真就要离开,却被玉棠夫人拦住。
“湛王爷,何必急着走,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二位呢。”
说着拍拍手,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正不解,脚下忽然松动,深知不好,想要闪身移开,却没能如愿,轰隆一声,掉了下去。
***
待两人悠悠醒来,处在一片昏暗之中。
赫连真摔得疼,揉揉手臂摸索着站起身来,检查了一番,初步确定这是一间地牢,想来是被玉棠夫人得了手,将他们关了起来。
目的何在?用来威胁左相亦或是李墨?不自量力!单凭大皇子那货色也想篡了江山?在她眼中,不论是玉棠夫人,亦或是大皇子,皆是跳梁小丑罢了,不足畏惧。
只不若,这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道儿,委实丢脸。
她所接触的,不过是喝了一杯茶而已。
说到茶,她脑子飞速的转着,再联系那一股浓厚的梨花香,不知是玉棠夫人手段高明,亦或是……
她慢悠悠走到李湛身边,居高临下的打量,模糊中依稀能瞧见他安睡如画,睡姿同他的为人一般,平和规矩,只是,她眼中的李湛从来不是规矩的。
摇摇头,怎么能怀疑他呢?
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李湛的脸颊,“阿湛,醒醒,醒醒。”
李湛呻/吟一声,还未开口,先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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