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也太……那啥了吧,好歹我都说了你是我内子,夫为妻纲,你也好歹和我配合一下,侯府里你泼就不和你计较了,出门在外的,又有外人在场,你也做做样子,装个闺秀之类的嘛!
真后悔,当初没听娘的话,真该让红笺好好教你学规矩的!
顾诤诏牙齿咬得紧紧的,立体雕刻般的唇缝中,艰难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身子微微侧靠近,一只大手紧紧的抓住了沈心怡靠近自己的那只小手。
这意思分外明显了:其一,你老实点,出门在外得听我的;其二,你别乱说话,不然我不客气!
“原来是将军夫人,果然郎才女貌,哦,不不,是才貌双全!”严师正以一种分外欣赏的眼光在注视着沈心怡,就像一个颇有研究的玉石专家,发现了一块倾世瑰宝。
世间只此一件,虽然她被璞石包裹,可慧眼高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璀璨夺目。
“您好,我姓沈。”说实话,沈心怡并不喜欢“将军夫人”这个称号。
听起来似乎有仗着某人的光,我有名有姓的,凭什么一定要随了你!
这种开场介绍……
“呵呵,沈娘子果然谈吐不凡!似沈娘子这般奇女子者,老夫还是头回遇上,倘若沈娘子乃是男儿之身,恐怕老夫便是要爱才的收于囊中,悉心栽培喽!”严师正倒也率直。
“师正先生过奖了。”沈心怡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个礼,随即,优雅的伸过脖子,借着顾诤诏的位置,轻声和严师正做了一次交锋。“哦?想不到你这么个大儒,竟也如此狭隘。”
“狭隘?!”
尽管这句话说得轻轻的,又是借着行礼起身的姿势,旁人无从听得,可顾诤诏还是借着有力的位置,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从严师正的眼睛里,分明也显示了震惊。
这妇人不简单啊,方才见识过人,如今不仅胆识过人,似乎在处理上也是格外到位。
既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又不让人当众难堪。
反正球塞给你了,至于怎么传,怎么出手,就看你的了。
“早闻顾将军酒量过人,老夫也是爱酒之人。昔日朝堂之上,竟无缘与顾将军对饮,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老夫做东,邀请顾将军夫妇一并来做客,不知顾将军可否赏脸?”
有些话,人多着实不便细说,严师正面色自然的相邀,无论于情于理,这份邀请,顾诤诏都是拒绝不得的。
“好!”没等顾诤诏开口,岂料沈心怡早已一口应下。
怪谁,谁让师正先生请的不仅仅是他顾诤诏,还有人家沈心怡。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今晚的宴饮,顾诤诏这个大将军是要第一次尝试沾光的待遇了。
☆、075 拼爹
“喂,你……”顾诤诏心中有气。
虽然自己的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攥着沈心怡的手,可终究是管不住她的嘴巴。
第一次被人抢先了替自己应答,这感觉还真是不爽。
“能带……”沈心怡的余光望向小睿拉着的耐耐,刚要请求。
“麻烦照顾下,晚饭后我派人去平安堂接回。”这次该轮到顾诤诏抢先了。
快步走到董慈身边,拉过耐耐的手,交到董慈手中。
本来嘛,夫唱妇随便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董慈也不是看不出来,平日里顾将军似乎对沈娘子冷淡得很,难得有机会二人同行,哪有让一个孩子跟着搅合的道理?
即便顾将军不说,自己也会知趣的主动要求代为照管耐耐。
更何况此刻看来,顾将军似乎很有意愿和沈娘子同行。
如此成人之美的举动,何乐而不为?
“顾将军放心,若是天色太晚,大可明日再来接回便是。”董慈的话虽是说给顾诤诏听,可着实是让沈心怡脸上阵阵发紧。
原本平日里可以拿耐耐作为挡箭牌,随时自我保护。此刻却是突然有种被孤零零的感觉。
谁知道这晚宴过后,两个人一路而行,保不齐会有所尴尬。
算了,自己不过是个冲喜的乞丐,量他顾诤诏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
早早回来,接回耐耐便是。
如此想着,天色真的暗了下来。
师正先生的小院,简单雅致,虽是隆冬。未有花鸟,干净简洁的摆设,却别有一番利落和品味。
“敢问沈娘子娘家何在?”清香的茗茶,氤氲的雾气中,师正先生自然的开了口。
“哦,内子乃是我娘的一房远亲,未曾出过大门。也算闺门隽秀。”顾诤诏忙抢了答。
侯府之前的那桩婚事。本就是个笑话,堂堂定北侯居然将生死前途,压在了一个小乞丐的身上。无论传出去说给谁听,都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虽平日里侯府的下人们不曾待见这位”大少奶奶”,可对沈心怡的身世,却是无论如何谁都不敢说出去的。
府里欺负欺负就罢了。权当是个出气筒;若真是说了出去,怕是连自己的小命都没了。
“师正先生问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以出身来决定和先生说话的资格?”沈心怡抿了一口茶。干净的眼睛冷冷的看向慈爱的严师正。
“这眼神……”严师正顿觉一阵激灵。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当然古人没这概念,可类似的触动还是有的。
严师正望着沈心怡这平静冷峻的眼神,似乎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
尚且记得自己年幼之时。家境贫寒。想尽了一切办法读书学习,终求得拜见一位学识广博的先生。
当日里,先生也是这句发问。而自己也正是如此应答。
是啊,倘若出身卑微。又能怎样?
而自己这么多年,不正是坚持秉承着爱才惜才无论等级的理念,才保留着自己节竹般的品性吗?
“沈娘子多虑了,老夫只是觉得好奇,寻常女子只是精于女工,可似乎沈娘子的见识,却远远超乎了女子的界线。”严师正真诚的解释着。
“心怡方才言辞多有不当,还请师正先生多多包含。”人家既然真诚以待,又有服软的态度,自己当然也是不能吃了枪药。
“心怡只是自幼酷爱读书,故而兴许比别的女子多了些思想罢了。”既然顾诤诏有心要瞒自己的出身,又是关乎侯府的面子,这个善意的谎言,沈心怡还是会配合的。既不说自己曾经是乞丐,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推给了书籍。
“哦?沈娘子都读过些什么书?方才那些以动作来推论人内心的解释似乎很有新意。”严师正来了兴致。
“都是些野史杂书,上不了台面,不过是读的多了,平日里再加以实践。便形成了心怡自己的一套经验。”
沈心怡再抿了一口茶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自己一直在研究的都是西方的心理学?而刚才那些推论,用到的就是心理学派生出来的犯罪心理学的微表情?
好在古人有懂野史之流,都推给野史,没有体系,没有出处,就没有破绽。
“哼。”顾诤诏扯了扯嘴角,眼神中流转出一丝不屑。
就你……还读书?不过是个乞丐出身,即便是捡到一本书,恐怕也是残缺不全的弃书吧!
八成字都认不得几个,难怪言诚上次给你拿的那些书籍,大都画多过字。
“师正先生也喜欢曹孟德的《短歌行》?”正说着,沈心怡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
远山,飞瀑,松下,一人,独酌。
而那画上题写的,乃是《短歌行》的第一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幅字画,其实从一进门顾诤诏便已然看见了。
还以为是师正先生当真是个好酒的知己。
“哦?沈娘子也知道这首诗?”师正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沈心怡清丽的女声在幽幽背诵着。
那是儿时曾经记忆过的诗,就像现如今让你回忆一首古诗,差不多每个人张嘴就来的都是那些“白日依山尽”,或者就是“锄禾日当午”……
儿时的记忆甚是长久,这一记便让沈心怡当真从几千年后,记到了几千年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沈心怡的声音刚落,严师正便深情不由自主的接着诵读了起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最后竟是成了两人的重合。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是严师正捋须发自肺腑的笑。
好舒心啊!竟然和一个小女子合作完成了这诗的全部。
这诗虽然只是在画上隐晦的提了一句,却是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梦想:高山从不满足于自己的高大,大海从不满足于自己的深广。我愿如周公一般礼贤下士,愿天下的英杰真心归顺于我。
真是好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了。
似乎酒尚未喝一口,满心已是通透爽快!
“她……居然知道东汉的诗?还居然会背诵全文!”顾诤诏杵在一旁,第一次嗔目结舌,不知下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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