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株连父母家人?”
“锦相爷为齐国呕心沥血,操劳了半辈子,除了想替紫裳公主养大女儿以外,没有一件事对不起皇上和齐国的百姓。只要我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相信皇帝不会惩罚他的。”
“你毕竟是锦相爷的亲生儿子,父皇若给你定罪,他和锦相爷的仇就结下了;如果不给你定罪,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你何苦要给大家出这么大的难题呢?”
文钧自嘲地笑笑,用纤长的手指抚摸酒瓶上的花纹,平静地说:“我锦相爷的心目中,不是儿子,只是替小公主换命的工具。放心吧,他不会因为我,跟皇帝产生任何不快。”
真是一根顽固不化的木头,跟他说什么都是白费。
谢天鸿自认为把话说得非常清楚,怎么文钧就不开窍呢。
齐国幅员辽阔、人杰地灵,从来就不缺人才。当初,锦华放弃卫国、投奔齐国,皇帝赐给他高官厚禄,不过是为了做个姿态,让世上的人以为,齐国的皇帝跟卫国迥然不同,不分国界不分.身份,均以待之,乃当世明主,更容易天下归心。
此一时,彼一时。齐国用了二十多年时间休养生息,这段时间里,没有战乱和天灾,百姓安居乐业,读书人越来越多,科举考试中,无数英才高中金榜,步入仕途。
现在齐国根本不缺才子,尤其不缺他国投奔过来的人。
换句话说,锦相爷可有可无。
甚至,萧紫裳也是可有可无。因为皇帝留她一命的原因,不过是给锦华一个面子,另外,用来收买人心。
谢天鸿想跟文钧分析利害,又觉得他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些,话到嘴边,终是没有出口。
话谈到这里,基本结束了。
文钧喷着酒气回南房补觉,谢天鸿在前堂坐了许久,直到锦夏在屋里躺累了,出来寻他。
她一眼看到丫鬟手里的糖葫芦,开心不已,接过来尝了尝,赞不绝口,“三哥,是你派人买的吗?谢谢啦。”
“是文钧。”谢天鸿倒是没有抢功,实话实说了。
吃文钧买来的东西,三哥不会吃醋吧。
锦夏含着咬了一半的山楂,犹豫着要不要咽下去。
谢天鸿摸摸她的脸,笑道:“噎着了?”
锦夏小声问:“你会不会介意?”
“有人给我老婆买吃的,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锦夏终于安心了,把剩下的糖葫芦全部吃光光。
谢天鸿看她意犹未尽的样子,甚觉好笑。一把她拉进怀里,舔舔她唇边的糖渣,温柔道:“酸儿辣女,以后,你肯定给我生个世子。”
将来是不是生个世子,锦夏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的是,让她着急上火的事,马上要来了。
几个时辰后,天色大亮,文钧睡饱了,爬起来找东西吃。随后,他把锁了一宿的白溪放了,将铁链挂到自己身上,重新回到原地,假装没有离开过。
白溪又饿又累,脸上还有伤,没力气跟文钧耗,弓着背,踉跄着出了王府。她没喊青梅,也没有回白府,而是一个人入宫了。
皇后还不知道白溪的身份,依然把她当成亲侄女,给她安排下榻之处,请来御医给她治伤,又让御膳房炖了银耳莲子羹,喝了暖暖肠胃。
白溪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头和两只手,捧着碗吹了一会儿,一饮而尽。连着喝了三碗,总算缓过劲儿来。
皇后拿着御医送来的药膏,一点点替白溪抹在脸上的伤处,心疼道,“溪儿,告诉姑母,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是文钧!不,他不姓文,他姓萧!”白溪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她要报复,用仅剩的几天权力做武器,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没有一个好过。
皇后很快明白白溪话里的意思,惊喜地追问,“他跟卫国皇族萧氏,是不是同一个萧?你确定了吗?”
白溪诡异地笑着,“我非常确定。他是萧紫裳与侍卫左辰的儿子。”
接下来,她把最近一段时间里得知的真相,经过篡改后,全讲给皇后听。唯一没有说实话的地方,就是没把她和谢天鸿牵扯进去。
她大概是疯了,才会说出这些半真半假的往事。但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赌一把,希望皇后相信她这个侄女的话,按照她所想象的路线走下去。
锦相爷全家,杀!文修全家,杀!萧紫裳和左辰,杀!那些掺和进去的小丫鬟小家丁,全都杀!杀!杀!
所有人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可以继续做白将军的女儿,做皇后唯一的侄女。
那时候,她要请皇后做主,求皇上赐婚,把她指给谢天鸿。不管谢天鸿愿不愿意,他都不能抗旨不尊,就算冷落也好,厌恶也罢,至少,他们是夫妻了。
她只要嫁给他就好,别的,不敢奢求。
为此,她愿意付出所有。
至于什么道德、良心,她全不要了。
皇后仍然有一丝担忧,“上一次,本宫传召景王妃和文钧,都被三皇子破坏,这次,你有把握拿出说服所有人的证据吗?再搞砸了,这件事,本宫就不便出面了。”
“没有证据,溪儿怎么敢回来见姑母。”白溪猩红的眼睛瞪得老大,边笑边道:“前几天,我跟锦夏身边的小娇私下谈过,费尽口舌,终于把她说服。她愿意帮忙拿出十七年前包裹婴儿的襁褓,交给我做证据。”
世上大概没有比小娇更容易说服的人了,她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文钧好好的。从在王府里跟锦夏闹掰,到后来回到相府拿襁褓,都是白溪的怂恿。
白溪跟她说得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一旦暴漏,文钧就会为自己死。如果想要文钧活,就得有其他人拿出命顶替。
小娇是个小丫鬟,没有机会见到皇后或者其他大人物,就算有心帮文钧,戳穿白溪的诡计,也是空想。她只有假装答应白溪的要求,先见到皇后,再说出事实。她相信,只要皇后知道锦夏是白远枝的亲生女儿,绝不会为难锦夏,说不定,看在锦夏的面子上,文钧也会没事。
白溪想要的东西是襁褓,只要拿到手,她是不会给小娇机会把事实说出口的。
皇后问:“小娇什么时候把襁褓送来?”
“随时可以。”
“那么,咱们马上开审。”
白溪一赌生死的时刻来了,她要让意外发生的可能,减少到最小的程度。她提议道:“提审文钧尚好,若是锦夏,三哥必会不依,姑母得想法儿分开他们,速战速决才好。”
支开谢天鸿,锦夏就没了依靠。在案子定下来以后,立即将她处死,就算谢天鸿回来知道了,也为时已晚。
司正带着司正司的几个人,直奔景王府。
这时候,云镜居里,谢天鸿正一边翻着公文,一边揽着锦夏,享受着美人在怀,天下在手的幸福小日子。
谢天鸿道:“来,帮忙翻页。”
锦夏笑着说,“你太懒了吧。”
“费那么大劲儿娶来一个老婆,不物尽其用岂不是可惜。”谢天鸿在她脸上蹭蹭,温和道:“帮帮忙嘛。”
他居然在撒娇,太不可思议了!
锦夏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颇有些不适应,立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三哥,你没事吧?”
谢天鸿在她身上摸一把,脸上还是一副君子的模样,“我腾不出手来。”
哎,这个男人,总是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锦夏自甘认输,替他翻过一页。
谢天鸿在她的脸颊上亲一下,“老婆真乖。”
锦夏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
院子里,一个丫鬟急匆匆赶过来,在房门口敲了敲门板,“三殿下,宫里有人传话。”
好好的夫妻独处被打断,实在扫兴。谢天鸿不悦地敛起神色,斜睨丫鬟一眼,“谁啊?”
“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说是在后宫举行宴会,要请所有皇室宗亲参加。”
谢天鸿直接拒绝道:“没空。”
丫鬟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还有司正大人,她说要等三殿下离开后,再宣皇后的旨意。”
谢天鸿冷笑一声,眸子里透出一丝鄙夷,“皇后是想把我调开,好对我的王妃下手。她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排除异己。对了,白溪有没有在宫里?”
“奴婢没问,不知道在没在。”
“一定在。她不在,皇后不会突然传召我们。”谢天鸿摸摸锦夏的头发,微微一笑,“你敢不敢一个人入宫?”
锦夏心中忐忑,嘴上却倔强道,“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
“如果我有问题,你就抗旨不参加宫宴,陪着我吗?”
“对。”谢天鸿亮着一双眸子,认真地看着她。
锦夏听到他的回答,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开个玩笑,我没问题的,你不用为了我抗旨。”
谢天鸿说:“我是为了自己抗旨。我不能让自己的老婆有一点不开心。”
他吩咐丫鬟回去跟传话的人说一声,一会儿他就到。
丫鬟离开后,谢天鸿把锦夏放回地面,为她整理好身上衣服的皱褶,“我不走,司正不会宣旨。这样吧,我先走一步,在前面半路上等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