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闻言回过身,面对面望着他,撅起嘴不满地说:“就知道欺负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以前我也没发现自己这么粘人。”
谢天鸿三岁搬出皇宫,远离父母兄弟,独居王府。从那时起,他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由自己决定,出了事,也是一个人扛着,从未尝过离不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而今,锦夏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分开的时间一久,就想得厉害,恨不能日日守在她身边,时时刻刻在一起。
锦夏往他身后一瞥,看到床头的小桌上摆着一个半开的木匣,上面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她指着木匣问,“三哥,那是你带回来的吗?”
谢天鸿回头望一眼,在她耳边慢声细语,“嗯,寒雅轩陈师傅做的玉麒麟。”
记得他上次去看粗胚,回来以后说,根本不像麒麟,更像是狗,一千两银子怕是打了水漂。既然做的不像,拿来有什么用?总不能在戌年的时候,把玉麒麟当玉狗摆出来。
谢天鸿伸手掀开上面的红布,把木匣端到锦夏面前。
锦夏用手肘撑在床板上,半坐起身,盯着木匣里的东西发愣。玉器以上好的璞玉雕成,通体红润,龙头鹿角、狮眼蛇鳞,分明是麒麟不假。每一片鳞、每一根须发,皆刻画细致,整体看上去栩栩如生。
陈师傅的手艺一点儿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鬼斧神工。
谢天鸿说:“陈师傅只做好了玉麒麟,剩余几样还需要多等些时日。过些天,等东西都齐了,我就带你入宫,正式拜见父皇母妃和其他皇亲国戚。”
宸妃那一关过了,还有皇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锦夏虽然有些紧张,一想到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他的王妃,心里就觉得甜丝丝的。她不好意思地垂头,忽闪着修长的睫毛,“好啊,我听三哥的。”
谢天鸿放回木匣,把锦夏揽入怀里,两颗心贴得极近。
这时,院门口,文钧刚刚到街上溜达了一圈,喝了两口小酒,又买了几串糖葫芦回来。他把扇子别到颈后,提着酒壶,慢悠悠地晃进王府。
白溪正在跟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说话,老远看到文钧的身影,立即推了那男子一把。男子几个纵身,就从院子里消失了。
文钧眼前一闪,好像有个灰色人影闪过,定睛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
穿灰色衣服的人,最近只有卫凉玉一人,但是,文钧说完想要解散卫国遗民兄弟的事,他就早早走了,不可能回到王府。更何况,王府没有他认识的人,不应该在此出现。
一定是喝多了酒,看花眼了。
文钧往嘴里灌了几口酒,来到白溪面前,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小公主,你要不要吃点?”
白溪的气没消,装作没听到,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文钧把酒壶往腰间一挂,捏住白溪的下颌,正过她的脸来,笑嘻嘻地说:“我爹让我替你死,我都没不高兴,你才多大点儿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白溪眼睛一瞪,恨恨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的贱命怎么能跟我一样!”
文钧牙齿咬得咯咯响,松开手,退出几步,鄙夷地看着她,“你若不是萧紫裳的女儿,就冲这一句话,我肯定忍不住杀了你。”
“你杀我,是以下犯上,卫国的百姓永远不会原谅你。”
卫国在的时候,皇族萧氏并未给过锦华一丝恩典,如今,锦华和文钧为卫国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点情分。既然白溪如此无情无义,文钧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文钧冷笑,“皇族萧氏在亡国前的几年里,是怎样鱼肉卫国百姓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用了十多年来筹备,卫国现在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千百倍。卫亡归齐,百姓安居乐业,不愿再起纷争。除了祖辈受过皇恩的死士,没有人愿意为卫国卖命。原本,我觉得不帮你复国,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现在看来,我的决定一点没错。像你这样的人,就活该一辈子落魄,永无翻身之日。从今日起,我只听锦相爷的话,他要我为你做事,我无话可说。他若不说,我与你便是陌生人,你的死活跟我毫无关系。”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有关系!”白溪站起来,一身的锁链叮当作响。她举起被铁环箍住的手,用力推一把文钧,踉跄着侧行几步,望天道,“我白溪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如果当时,左辰一剑杀了我,我就不会辗转到白府,不会喜欢上三哥,更不会落到此番田地。我恨天恨地恨所有人,我恨不得全世界毁灭,谁都得不到谁!”
她依仗的姑母和父亲,跟她毫无血缘关系,以后,她再不能无所顾忌地横行霸道。甚至,要看人脸色,曲意讨好,或者,任人宰割。
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生不如死。
她宁愿用最后一点力量孤注一掷,让她痛恨的、厌恶的、错过的,全部消失。
文钧注视着她的眼睛,良久,他猛地捉住白溪的左手,轻而易举捋下一只铁环,反手一掷,铁环径直飞往院中走廊处,扣在旁边的栏杆上,牢固如磐石。
“今夜,你就在院子里待一宿,好好反醒一下。”文钧越发反感白溪,念在故国旧人的一点情分,也被她的话伤得荡然无存。
白溪恼羞成怒,说起话来更是口不择言,“我现在还是白家大小姐,你一个家丁,凭什么对我这么做!”
文钧本打算走了,听到她的话,又折返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觉得我是凭什么呢?”
他一手攥成拳头,关节咔咔作响,猛地一抬手,啪地一声,扇了白溪一个耳光。
“凭你欠揍啊。”文钧又连续赏了她几个耳光,直到她嘴角流下一行鲜血,才停了手。
世上总有那么一批人,给她留多少面子都是白费,因为她不要脸。
白溪在尝过锦夏的巴掌之后,又一次挨打了。她恶狠狠地看着文钧,拖着锁链冲他扑过来,五根生着长指甲的手指,冲文钧抓去。
文钧揪住她的衣领,往地上一掼,从她身边拂袖而过。
她倒在地上,衣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
文钧拿着糖葫芦,来到云镜居门口静了静心,恢复往日嬉皮笑脸地模样,迈进了前堂。
门口有两个丫鬟守着,模样看着都面生。她们是小娇走了以后,谢天鸿从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
“王妃在吗?”文钧问她们。
其中一个回道:“王妃跟三皇子正在卧房休息。”
大白天,俩人一起休息……罢了,他回避吧。
文钧把冰糖葫芦交给丫鬟,“拿一下,等他们醒来了,你把这个交给他们,我先走了。”
锦夏最喜欢吃冰块葫芦,小时候,逛街看到有卖的,她就迈不动步子。文钧每次都会把攒了很久的铜板拿出来,买上几支,任她吃个够。
转眼过去十多年,不知道锦夏的口味有没有变。
文钧在出门时,专程到集市上买了几串,给锦夏尝尝。
他正要离开,就听到房间里传出谢天鸿的声音,“外面是谁来了?”
文钧应道:“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我很快就会走,你权当没有人来过吧。”
他尚未走远,卧房的门就开了。
谢天鸿衣冠整洁,神色肃然,大步迈出房间。他见到丫鬟手里的糖葫芦,接过来咬下一个红山楂,边吃边向文钧说:“你先别走,我有事找你谈。”
看他吃糖葫芦吃得欢,文钧心里无数遍腹诽:那是买给锦夏的,他怎么连问都不问,直接下口,未免太不客气了点吧。
谢天鸿抬眼,指了指丫鬟手上的糖葫芦,“你也来点,咱们边吃边聊。”
再加上文钧帮忙吃,糖葫芦眨眼的功夫就没了,锦夏哪还有份儿。
文钧摆摆手,“没心情。你有话赶紧说,说完了,我就走。”
他越是催促,谢天鸿越是慢条斯理。他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把手里的一支糖葫芦吃完,又泡了一壶茶,喝了个半饱,终于开口,“文钧,你离开齐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五:太疯狂
文钧在齐国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就算跟谢天鸿是情敌,也始终威胁不到他在锦夏心中的地位,没有必要非走不可。
“给我个理由。”文钧坐下来,准备跟他好好谈谈。
谢天鸿打发走两个丫鬟,把茶杯递给文钧,缓缓道:“夏、白溪、加上你,三个人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公开,夏有我护着,不会有事;白溪有没有事,我不想管;最后一个人是你,包括锦相爷在内,替紫裳公主抚养女儿,虽未成功,罪名却是板上钉钉。我反感你、厌恶你、希望你尽快消失,是因为夏的缘故。咱们三个人一起长大,说没有一点儿情分是骗人的,我不希望你为此枉送性命。所以,你找个机会,跟锦相爷和锦夫人一起离开齐国,踏上其他国家的国土,父皇和皇后,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文钧将接过来的茶杯放到桌上,解下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连饮数口。他的眉间慢慢拧起一个疙瘩,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走。我的养父母还在皇帝的手里,我逃了,他们就会没命。我要留下来,万一东窗事发,我会替所有人承担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