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看在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谢天鸿走进院子,感觉到锦夏没有跟上来,立即退回去,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带她走了进去。
路旁植了两行松柏,郁郁葱葱,即使大雪压枝,依然傲然挺立。再往前走几十丈远,是整座宅子的主殿,大厅里散落着绘满山水画的白纸,借着月光细细看之,每一幅画,都带着江南水乡的风韵。仔细看旁边的落款,正是萧紫裳的名字。
萧紫裳曾是卫国公主,过去贤,现在闲,在齐国几十年足不出户,不写诗作画,还能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呢。
一个十四五岁的侍女,从宫殿的侧门绕过来,一手揉搓着眼睛,一手挑着灯笼,哈欠连连,“我的公主哟,您白天画画,我不拦着,这大晚上的,你不嫌闹腾啊?”
谢天鸿的脸色不大好看,冷冷道:“照你说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侍女听到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等惴惴地走近了,用灯笼照亮谢天鸿身上的衣服,一下瘫坐在地上,愣了片刻才爬起来叩头请罪,“见过三殿下,奴婢有罪。”
当今圣上总共有过四个皇子。大皇子谢天鹰嫡出,幼年染病不治夭折;二皇子谢天鹏嫡出,三岁时封为太子,着黄色蟒袍;三皇子谢天鸿庶出,少年时随军出征,英勇善战,因战功赫赫,被封为景王,着天蓝色蟒袍;四皇子谢天鹭嫡出,今年刚满九岁,着紫色蟒袍。
那侍女看到来人穿着天蓝色蟒袍,怎有不怕之理。
谢天鸿反问:“本王怎么没看出你有罪?”
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皇上曾下旨,要所有人对紫裳公主以上宾之礼相待,奴婢没有做到。”
“抗旨之罪,该怎么罚?”
“该……诛九族。”侍女叩头如啄米,连连道:“奴婢保证以后不再犯错,请三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奴婢。”
谢天鸿重哼一声,“念你年幼不懂事,姑且饶你一次,再让本王发现,决不轻饶。现在,你替本王看看,紫裳公主是否歇下。”
侍女叩头谢恩,感恩戴德地替谢天鸿办事去了。
她落下的那盏灯笼,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锦夏松开谢天鸿的手,拾起灯笼,将大殿里的几盏油灯一一点亮,四周登时灯火通明。她随意扫视一圈,看到墙角结了好多蜘蛛网,桌上的笔架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侍女们大概很久没有好好打扫了,这些年里,紫裳公主一定过得非常不好。
成王败寇,身为俘虏的紫裳公主,心中有多少不满,也只能默默忍受。
锦夏忽然有些担心,倘若有天,她是萧紫裳女儿的身份公开,会不会落得跟萧紫裳一样的下场。
她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三哥,如果确定我是你的亲妹妹……”
“不准胡思乱想。”
“我假设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谢天鸿加重了语气,字字铿锵,“我谢天鸿此生只要锦夏一个妻子,若上天不肯把你给我,我宁愿终生不娶。”
锦夏鼻子突然酸了,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不吐不快,“三哥,当初,就算没有文钧的事,我还是会选择嫁给你。”
谢天鸿摸摸她的脑袋,怜惜道:“你好傻。”
锦夏很愿意做这样一个傻子。
这时,侧门开了,侍女端着烛台,亦步亦趋走进大殿。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女子,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衫,被门口处的风一吹,衣袂飘飘,翩然似仙。
侍女叩禀,“三殿下,紫裳公主到了。”
谢天鸿说:“嗯,本王要跟公主私下谈谈,你先下去吧。”
侍女领命退下。
锦夏忍不住多看了公主几眼。萧紫裳的眼睛非常特别,双瞳黑得好似无底深渊,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般。五官却是明媚得耀眼,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忍不住赞叹造物主的神奇,竟可以让一个人美到如此境界。
如果说白溪的美是人中之凤,萧紫裳则是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禁为之倾倒,却生不出半点邪念。
“见过三皇子。”萧紫裳简单向谢天鸿打个招呼,既没有行礼,也不曾尊称他殿下。
在萧紫裳眼里,公主和皇子级别相当,即便她现在沦为阶下囚,也不愿折损一丝傲骨,这是身为亡国公主最后一丝尊严。
谢天鸿平静道:“问紫裳公主安。”
锦夏效仿谢天鸿,向萧紫裳说了同样的话。
萧紫裳从进门开始,就在盯着锦夏端详,反复看了很久,才风轻云淡地说:“小姑娘看着好生面熟,不知道令尊如何称呼?”
锦夏愣了下,正要回答,却被谢天鸿抢先一步,“她是孤儿,正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前几日,她的养母交给她一块玉佩,说是收养她的时候,挂在她脖子上的。我找附近的玉器店看过,他们说,玉佩像是卫国皇室之物。早就听闻,紫裳公主对玉器颇有研究,故此,我们专程赶来,想请公主帮忙看一下。”
锦夏听到谢天鸿说的话,有些不理解。她是紫裳公主的女儿,经过秋娘确认,还有锦华夫妇的默认,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为什么不肯直接透露她的身份呢?
或许是想提防隔墙有耳吧。
萧紫裳道:“精通算不上,勉强略知一二,外面的人谬赞了。蒙三皇子不弃,我愿献丑一回。”
锦夏从怀里摸出那块带着体温的玉佩,小心放到萧紫裳的掌心。
萧紫裳握在手中,反复看了几次,极其确定地说:“从花纹和刀工上看,这块玉佩绝非卫国所出。卫国的玉石匠心思细腻,图样精美,就算再赶时间,也绝不会切出如此有棱角的侧面。依我看,玉佩应是北方之物,三皇子应该找个百年玉器老店的师傅好好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呼吸均匀,看上去,像是完全不认识这块玉佩。
秋娘是个爱财的人,不可能自己搭上一块玉佩,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秋娘抱到相府的女婴,不是紫裳公主的女儿。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锦夏的父母是谁,但可以肯定,绝不会是谢天鸿的亲妹妹。
锦夏突然很想哭,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终于可以放心跟谢天鸿在一起了。
谢天鸿的语气也轻松许多,“既然这样,就不多打扰了,我们告辞,公主早些安歇。”
他从萧紫裳手中接过玉佩,拱了拱手,带锦夏离开了大殿。
谢天鸿的步伐比来时快了些,脸上多了一丝生涩的微笑,“等回去,我就让白溪搬走,以后,王府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人能影响我们。”
锦夏有一瞬间的恍惚,天啊,她看到了什么,谢天鸿那个冰块脸竟然在笑啊!
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做梦,一定是……
谢天鸿继续说:“明天天一亮,我就向所有人宣布,我的王妃是你。你觉得怎么样?嗯?你怎么不说话?”
锦夏心中欢喜,笑道:“我……三哥,我今天才发现,你竟然会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笑?过去不笑,是因为没有值得我开怀之事。”
他今天不但笑了,话还特别多,看来,他的确是很高兴。
锦夏快步走到谢天鸿前面,扬起灿烂的笑脸,“三哥,我饿了,我要吃面!”
“回家我给你煮。”
“想喝肉粥!”
“回家我给你炖。”
“想堆雪人!”
“我看你是太闲了,得给你找点事做。”
“什么事?”
说话间,两人来到公主府外的马车旁。谢天鸿把锦夏拉到车厢里,命车夫赶车,马上回景王府。
车厢门关好后,锦夏追问,“三哥,你想给我找什么事做?”
谢天鸿忽然揽住锦夏,手臂上一用力,两人抱在一起,滚到车厢的地面上。
锦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谢天鸿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他的气息充斥了锦夏的世界,每呼吸一次,就离他更近一步。
锦夏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只有谢天鸿的容貌无比清晰。她从不知道,吻可以这般霸道,如同战场上的他,一样豪气干云,一样具有侵略性。让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一个盘扣掉在地上,锦夏感觉身前一凉,冷风从绽开的衣缝里灌了进来。
谢天鸿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给我生一个世子,这件事够你忙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是兄妹了,撒花~~~
☆、二十章:淡定
“三哥,你放开我!”锦夏涨红了脸,用一双玉手抵挡着谢天鸿的靠近。
然后……
全身瞬间轻松了。
谢天鸿把锦夏抱回座位上,笨手笨脚地给她整理撕坏的衣物。
锦夏咬着下唇,低声嘀咕,“真放开了,这么听话。”
“不希望我放开?”谢天鸿问。
耳朵真好使……
“不不不,我怎么会不希望你放开呢,那个啥,我是想,咱们……”
谢天鸿接道:“咱们先回家吃点东西,剩下的事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