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胸口至柔的地方生生被挖去一块,她大声求救,大声凄喊,床前的男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变形凄厉的脸庞,唇瓣浅浅勾着。
看着他的笑,季莨萋,留下了此生,最后一滴眼泪。
在那之后,司苍宇重新颁令,季氏救后有功,死罪可免,判其终生囚禁冷宫,良思己过。呵,说是良思己过,不过是怕季靥画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还需要她的血肉作引罢了……
这男人,到最后竟然还要利用她,而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蹉跎一生,愚笨一世。
窗外的大雪依旧下个不停,额上的疤痕,胸口的大洞,季莨萋慢慢的抚摸着,冰冷的手指,早已没有半点温度。
今日是新年之日,也是司苍宇册封太子之日,为怕再闹出诸皇夺位之事,司苍宇尽管早就想把季靥画的儿子立为太子,却一直忍着,忍到太子十八岁,等到他立下战功,养足势力。
对于季靥画母子,他用足了真心,洒尽了恩宠。
季莨萋残破的趴在窗棂,感受着刺骨的寒风,突然看到由远至近行来一群太监,她心下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群人走进冷宫,太监冷漠的扫如破布般的季莨萋一眼,冷哼道,“皇后有令,为庆太子册封,每宫送来礼物,季娘娘,这是您的礼物。”
托盘上的红布一掀开,一条折叠平稳的白绫正安稳的躺在上面,漆白相应,刺人眼球。
季莨萋浑身一僵,还来不及反抗,那太监已经先一步开口,“奴才给娘娘用上。”说着,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架住想逃的季莨萋,白绫挽住她的脖颈,然后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耳边是太子册封庆贺的钟鼓声,窗外是皑皑璨丽的细密白雪,季莨萋的瞳眸狠狠一缩,瞪着窗外那片朦胧的白色,眼角一滴血泪苍凉的滑落。
司苍宇,季靥画,我季莨萋对天发誓,若有来生,我必报此血仇,天地可鉴,即便骨肉分离,我也要你们,尸骨无存。
——————
鸟雀鸣叫,嘈杂万分。
朦胧的睁开眼,季莨萋还没回过神来,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接着,一张刻薄刁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我说是谁还没到呢,原来是你这个贱蹄子,真是三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分寸了,还不滚起来?!”尖酸的吼叫声在耳边回荡,季莨萋浑身僵硬,回来神来后,便狠狠的皱起眉,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凶厉非常的脸。
这不是……程妈妈?
以前她被寄养在秦氏远亲家里,负责“照顾”她的就是眼前的程妈妈。当初在秦府时,程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她十五岁离开秦府,十六岁嫁人,二十岁成为皇后,二十四岁被废,在冷宫住了二十年,也就是说,她与程妈妈已经二十八年没见了,可现在的程妈妈,分明也才四五十岁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贱人,瞪什么瞪?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程妈妈大吼一声,一个巴掌猛的扇下来,正巧打在季莨萋呆愣的脸上。
疼,是真的疼,不是梦?
因为惯力,季莨萋往旁边一跌,正好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漆黑的小手,但绝对不是自己的手,她的手腕上有一条蛇咬的伤疤,是她曾今与司苍宇前往战场时,在路上,为救司苍宇而受的伤,可现在,小手虽然乌黑难辨,却分明除了老茧,并没什么狰狞伤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还没想通,程妈妈的巴掌又下来了,季莨萋怎会再乖乖挨打了,她往旁边一闪,顺势躲过了攻击,自然而然的开口,“妈妈不要打,我起来了,这就起来了。”说完她就愣住了,自己的声音,……分明还是孩童的声音?
程妈妈看她一脸呆呆傻傻的,还想再骂,可这时外头有人叫她,她这才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扭着粗腰走了出去。
她一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偷偷摸摸跑进来,看着季莨萋心疼的道:“快起来,我说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原来程妈妈又来找你茬了。”
清洗马厩
季莨萋清亮的瞳眸直直的看着眼前少女的容貌,再次被震得心脏剧烈,小巧?这是小巧,可是小巧不是……不是在自己还没离开秦府时,就已经死了吗?
因为太急,小巧并没注意季莨萋脸上的震惊,而是快速的将她拉出破烂的屋子。
一出院子,看到的果然是曾今的秦家。季莨萋眼前上过一道暗光,一抹绮丽从心底窜起。
她……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还没回镇国公府之前,回到了还在秦家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记忆着临死前所看到的雪景,耳边也似乎还回荡着那绵延清脆的钟鼓声,季莨萋想到了自己所经历的彻肤之痛,还有她对天发下的誓言。
若重来一世,我必报此血仇,天地可鉴,即便骨肉分离,我也要你们,尸骨无存。
原来,真的能重来一世,老天真的给了她机会。季莨萋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小巧,你怎么把这个晦气的东西带来了,干娘不是让她去洗马厩?”尖削的女声突然响起,打乱了季莨萋复杂的思绪,她顺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张同样熟悉的女子脸庞。
罗玉,她寄居在秦氏远亲秦家时,与她常常一起做事的丫头,同样也是刚才殴打她的程妈妈的干女儿。
小巧恬静的垂下头,对着罗玉,她向来很怯懦,“玉姐姐,有这丫头帮忙,我们也好做的快点。等我们的做完了,就一起去马厩……”
不等小巧说完,罗玉已经跳起来尖利道,“小贱人,你倒是想得美,要我去打扫马厩?你吃疯了?”罗玉走过来,狠狠的戳了一下小巧的额头,小巧被点的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差点摔倒,额上也红了一片。
季莨萋微微眯起眼睛,拉住罗玉的手,扬起笑脸,“玉姐姐,我这就是去打扫马厩,您别气坏了身子。”
罗玉皱眉看她一眼,先是有些狐疑她的态度,其次又冷笑一声,一把挥开她的手,刻薄的道,“那还不快去?去晚了,仔细你的皮。”
季莨萋点头,转身时,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她看着小巧,“巧姐,我去打扫马厩了。”
小巧吃惊的看着她,眨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这孩子……居然叫自己姐?这孩子,不是一直对自己很冷淡吗?
她知道在这孩子的骨子里,她还当自己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向来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丫鬟的,平时即便被打,也是咬牙忍着,偶尔还会回一句“我爹一定会来接我的。”但殊不知,这样,反而更加容易被打,因为这里是秦家,是镇国公府夫人娘家的亲戚家。而这孩子的生母,可是镇国公的外室,因此秦家人对她怎么会客气?一个私生女罢了,落到了主母亲族手里,不死已经算不错了。
可今日这孩子,居然先是懂得对罗玉知趣讨好,现在又像是想通了似的,叫自己姐,是睡了一觉,睡糊涂了?
季莨萋不管小巧的疑惑,直接走去了马厩,恶臭的气味让她捂住鼻子,去旁边的水井打了水上来,凑着桶边看到了自己的如今的容貌,黄皮清瘦,明显的营养不良,身上黑黑漆漆的,有的是泥土,有的是煤灰。
可那眉眼,却是个稚女的童颜,赫然就是自己十二岁时的摸样啊。
真的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
眼眶有些发红,已经二十多年没哭过的她,现在真的很有痛苦流涕的欲望,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在报仇雪恨前,再将那对奸夫淫妇手刃折磨之前,再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以命相抵前,她不能哭。
将水桶提到马厩里,她开始熟练的擦洗。
连着几天,她的工作都是清洗马厩,这是因为临近春暮,秦家的几位少爷天天出去打猎,马匹用的勤了,马儿吃得多了,脏得也就快了。
“你这小贱人,怎么还没洗完?慢手慢脚的,就知道偷懒。”程妈妈插着胖腰,恶狠狠地走过来,看到马厩还没打扫完,恶毒的讽刺又开始了,“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呢?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外室所生的,还是个赔钱货,你以为镇国公府还会来接你?这里可是秦府。”
这些话每天听一遍,听多了也麻木了,前世的季莨萋每次都会和程妈妈吵上一架,为了捍卫生母的尊严,为了捍卫自己的身份,虽然结果都是被暴打一顿,但是她还是弃而不舍的坚持着,可是现在,她真的已经完全无知觉了,经历了那些更深沉的痛苦,这些口舌之言,已经完全不能在她心里泛起一丝浪花了。
“妈妈有什么吩咐?”她淡定的问,乌黑的小脸已经被洗了干净,清清爽爽的,虽然看着还是稚龄,却已经隐约可看往后的倾城风华。
程妈妈身后的罗玉嫉妒的看着季莨萋绯色的小脸,拉着程妈妈的衣袖恶狠狠地道:“这小贱人往脸上敷了粉吧,这是要勾搭府里的少爷吗?贱人就是贱人!”她语气凶狠,死也不会承认季莨萋本就是这样天姿国色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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