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鹃便去挑首饰,口中大惊小怪道:“哎呀,都是前些日子大爷不在,香兰姐也没打扮,首饰大半都锁在大爷那屋的妆台抽屉里呢,这里的样式简单些。”说着拿起一支点翠斜飞凤凰含珠的金钗在香兰头上比了比,觉着不好,又换了一支翠玉银杏簪子。香兰有些心烦,道:“这支簪子就好了。”此时园子里婆子的用荷叶碟子托来一盘子鲜花儿,小鹃便挑了两朵艳的,簪在香兰头发上。
春菱挑了衣裳过来,是朱红绣梅花的袄儿,姜黄缎子掐牙比甲和银红挑线的裙儿,另一双鸳鸯鞋。香兰磨磨蹭蹭的把衣裳换了,这才一步拖两步的到卧室。林锦楼显是重新擦洗过,头发仍有些凌乱,身上穿了蟹壳青细葛布的褂子,只松松垮垮的系了两个扣儿,底下是散腿儿的弹墨裤子,脚上趿着布鞋。他正坐在罗汉床边上,头边摆着一盅热汤。
香兰一步一挪的走过去,林锦楼穿上衣服倒没那么吓人了,却仍然威势凛然。林锦楼抬头瞧了香兰一眼,道:“来了?”一指炕桌对面道:“坐这儿。”
香兰低着头坐了下来。
林锦楼拿起一块小毛巾擦了擦手,道:“摆饭。”
莲心和暖月便端了托盘过来,摆了四碟素淡小菜,两碟子荤菜,一大盘细致面点和和一小锅汤水。林锦楼提起筷子道:“吃罢。”
香兰拿起小银勺搅了搅汤,偷偷看了林锦楼一眼。守着这么个活阎王实在让她没胃口,可又不能不吃。喝了一勺汤,过一会儿再喝一勺。
林锦楼吃得香甜,吃完了面点,又让端来几色点心。香兰埋着头有些百无聊赖,正走神的功夫,一双筷子伸过来,给她夹了一只水晶虾饺。香兰抬起头,林锦楼漫不经心道:“这回出去带回来个广东厨子,尝尝他手艺,觉着好就留下来。”说完往口中塞了一口牛肉。嚼完了,又说:“听丫头们说你最近闲着没事儿就画画,这个好。里头那张书案给你用,画了些什么回头给爷瞧瞧。”
香兰又低下头,盯着那屉水晶虾饺不说话。
林锦楼道:“也别光画,回头爷整个琴筝什么的回来,再请个师父。闲了没事你也学学,省得闷出病。”
莲心上前,给林锦楼盛了一碗汤。香兰还是垂着头坐着。林锦楼道:“我从外头捎了两箱子新鲜东西回来,你先挑挑有什么可心的。”
香兰闷不吭声。
春菱暗暗着急,心提到嗓子眼儿,暗道:“我的小姑奶奶。大爷同你说话儿呢,你不理他不是作死么!”又去看林锦楼,却见他脸上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气定神闲,只捧了个热汤坐着,方才稍稍放了心。连连给香兰打眼色,无奈她连头都不抬。
香兰低着头慢慢的吃。她吃完一块圆饼,夹了些菜。又吃完一小块点心,喝了汤。便放下勺子。林锦楼见她吃完,一口气把汤喝了,莲心和春菱端来茶水给他二人漱口。
林锦楼用毛巾擦了擦嘴,让丫鬟把炕桌搬开,挥退左右,坐到香兰身边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听莲心说你在床上躺了几天,如今好了罢?”
香兰一愣,立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噌”就红了,咬了咬嘴唇,仍然不说话。
林锦楼却吃吃笑起来,一把揽住她,香兰大吃一惊,连忙挣扎,可哪敌得过林锦楼臂力,像只乱扑棱的小鸟儿似的,被林锦楼按在怀里,热气呼到她耳朵边,低声道:“怎么着?莫不是还疼着呢?看你拉着个脸儿,还生我气呐?”
香兰又挣了挣,林锦楼低声笑道:“你这死犟的脾气,把爷气得心肝肺都疼,这两遭你哪回痛快过?爷要不是气懵了头,也不至于……行行行,别挣了,不说了还不行?不说了不说了。”
香兰听他语调懒洋洋的,显是逗弄的意味,愈发羞愤,任林锦楼抱着,却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林锦楼道:“你也是,就不能顺着爷?瞎闹腾,最后不是自讨苦吃么?”见香兰不理他,便坏笑起来道:“噢,是不是还不舒坦呐?那让爷亲自看看,到底好了没有?”说着手就伸到香兰裙子里头,要褪她的裤儿。
香兰大吃一惊,慌忙去按林锦楼的手,脸上烫得愈发厉害,生怕被外头丫鬟听见,小小声说:“好了,已经好了。”
林锦楼捏着香兰的小下巴,说:“那就别绷丧着脸了,爷给你赔不是,嗯?”
香兰又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林锦楼只瞧着她眉宇间带着不情愿的神色,可面若桃花,真个儿是那戏文里唱的“粉腻酥容娇欲滴”,心里头不由欢喜,声音也不绝软下来,问道:“爷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呢?”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道:“这些天爷可是在外头累得臭死,不是打仗就是跟一群老油条干嘴架。倭寇夜袭,两处县城告急,那群酒囊饭袋只会互相推诿,还关上城门,不让爷去救,怕官兵走了被倭寇围城。老子急了,刀架在孙知府脖子上,这才出的城门,幸亏去得早,要不四处都是火,屋子都要烧光了。回来又要防着姓孙的恶人先告状,爷先让幕僚写了折子参了他一本,这事儿还没跟家里老头子说呢,他要知道我殴打朝廷命官,又得把孔圣人他老人家搬出来教训一通。”
香兰前世生于书香门第,家中都是做文官的,见的读书人居多,如今还是头一遭听说打仗,听林锦楼说得轻松,却知道里头凶险,心说这混账东西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知道将军百战死,为国尽忠,爱惜百姓。
☆、155 留意
林锦楼用食指点了点香兰的嘴唇,道:“你呢,这些天不会总画画儿罢?”
香兰不想理他,林锦楼也不问了,只见她微微垂着头,肤色若雪,又娇又俏,心头微痒,低头便亲住香兰的嘴。香兰吃一惊,不由挣扎。林锦楼又去吻她的脖子,香兰道:“你别……”林锦楼便立刻将她的嘴吻住,灵活的舌滑了进来,双臂用力箍住她的腰,呼吸渐重,手也探到她衣襟里。
香兰连忙去抓林锦楼的手,林锦楼喃喃道:“小香兰,你就乖顺一回,嗯?”顺势便将她压在罗汉床上。
此时只听门口鸾儿的声音传进来道:“我知道大爷回来了,怎就不让我们进去呢!”
这一声真个儿救了香兰,她连忙推了推林锦楼道:“外头有人……”
林锦楼含糊道:“不必理睬。”
门外仿佛莲心说了什么,鸾儿又扬声道:“大爷今儿个一早就起来打拳练刀,怎可能这会子就睡了?”
画眉拉长声音道:“早晨累了,这会子睡了也说不定,屋里头有人伺候呢。”
香兰拼命挣扎,外头女人又吵闹,林锦楼的春兴儿也不翼而飞。恼得坐了起来,吼一声:“有完没完!”
外头立时静了下来。香兰慌忙直起身,用手拢着衣襟,一溜烟儿跑了。林锦楼趿着鞋下床,走到门口,只见画眉、鹦哥、鸾儿齐刷刷站在门口,个个浓妆艳抹,精心装扮,见林锦楼出来,一叠声的行礼问好。本都是笑靥如花,可抬头一见林锦楼阴沉的脸色,便一个个噤若寒蝉。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下,暗中互相使眼色,不吱声了。
林锦楼皱着眉头道:“一大早晨起来吱吱喳喳闹什么。”
画眉陪笑道:“没,没什么。就是大爷在外辛劳奔波,好容易回家,我们姐妹都惦记大爷,一大早过来问大爷的金安。”
鹦哥道:“正是,这几日想起大爷,我们便吃不香睡不着的。听说大爷昨晚上回来,就立时过来了。”
鸾儿道:“过来是过来了,就是不让进。说大爷正歇着呢。像我们这样的人,想来也不配进正房。”
林锦楼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都散了罢,散了罢。”转身要回去。书染却拿着一封帖子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道:“大爷,方才刘公子家的小厮来送拜帖。说他们几人听说大爷回来了,想中午设宴热闹热闹。给大爷接风洗尘。”
林锦楼接过拜帖道:“那几个猴儿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爷刚回来就得了消息了。”
书染笑道:“怎能不知道呢,都是跟大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跟兄弟似的,心里全惦记着,怕是几天前就得着信儿了。”
林锦楼笑道:“让他们中午到家里来,小厨房里预备几个好菜,把小三儿也叫上,大家一起也热闹。”说罢进了屋,却见香兰已不在屋里了,想来是从厅里屏风后头溜到了后院,他也不再找,命莲心、暖月将他衣裳拿来,换了一身庄重的,从箱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礼物,去给林昭祥、林老太太、林长政、秦氏等人请安。
香兰正躲在院子里一块奇石后头,眼瞧见林锦楼从大门口出去了,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只听背后有人叫道:“香兰?”
香兰一转身,只见吴妈妈正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个八角黑漆食盒。香兰一怔,脸上随即露出笑容,惊喜道:“吴妈妈!”
吴妈妈忙将手里的食盒放下来,上前拉住香兰的手,左看右看,眼里忽然转出泪来,一把搂住香兰,道:“好孩子,比先前瘦了。当日我不在府里,再回来便听说你让赵氏给卖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
原先香兰在知春馆伺候青岚,吴妈妈就待她甚好,香兰只觉吴妈妈怀里温暖,仿佛她亲娘搂住她似的,多日的委屈全化作泪,滚滚落下来。吴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香兰,莫要哭了,我在太太那儿听说你回来了,便赶紧过来瞧瞧……”絮絮说些安慰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