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楼乜斜着眼看着楚大鹏道:“一听这话就知你没安好心,你小子打什么主意?”
楚大鹏笑道:“还是哥哥懂弟弟,那我可就张嘴了……我身边儿就缺个会弹唱的,原也采买过小戏子,养过两个丫头。不是年纪大了渐渐嗓子不行,就是张开了模样反不如小时候讨人喜欢。也托人去瞧过,可买回来的不知道毛病儿,长得鲜艳又会唱曲儿的更少,扬州瘦马家里是不让进门的,相看了几十遭了,总也没个可心的。若是哥哥肯割爱,小弟用那柄西域的宝刀来换。”
刘小川起哄道:“哟,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主意竟敢打到咱们哥哥头上。惦记他房里的宝贝。”
谢域也笑道:“怪道是风流才子呢,真下了本钱,那柄西域刀先前他怎么都不肯出让。这回舍得拿出换了。”
林锦楼摸着下巴沉吟。
鸾儿在屏风后已唬得浑身乱颤,“噗通”跪在地上,哀哭道:“求大爷别将奴送人,奴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出府去!”说罢在屏风后放声大哭。
林锦楼原也没打算将收了房的丫鬟送人,可鸾儿这样嚎哭起来。倒有些折他颜面,不由皱眉道:“甭哭了,爷又没说要送人。”
鸾儿这些时日原本就委屈,又恨林锦楼薄情,不由悲中从来,林锦楼这一句非但没将她劝住。反而勾起她伤心,哭得愈发厉害了。
吉祥见不好,赶紧溜到屏风后。一把架起鸾儿的胳膊,低声道:“鸾儿姑娘,快别哭了,回罢,啊。”
鸾儿哭得愈发凄厉。
吉祥恨不得抽鸾儿两巴掌。少不得耐着性子,小声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是瞧不见大爷脸色,哭成这样,你非要惹他发火怎的,弄不好立时就将你送出去了!”
鸾儿一听这话,哭声便小了,吉祥又赶忙哄两句,忙不迭搀起鸾儿送她出去了。
屋里头都静静的,众人只觉得没意思,楚大鹏讪讪笑了笑道:“看来是美人恩重,小弟便不夺人所爱了。”
林锦楼笑道:“会弹唱的丫头也不难得,回头替你留意好的,调教一个就是了。”
谢域忙又提起旁的话,把这一节掀过,暂且不提。
却说鸾儿惊魂未定,唯恐林锦楼将她送人,回去免不了又哭一场,寸心少不得又把书染请来。书染听了此事来龙去脉,不由急道:“这样场合怎是去得的,虽说隔着屏风,可到底不像样。你当时就该塞给莲心和吉祥些好处,让他们回禀大爷,就说你不在房里,或是同我一起家去了,何苦揽这事在身上!”
鸾儿哭得抽噎,道:“我……我这是……这是想让大爷听了曲儿……记起我的好处才去的……大爷一回来就跟那小妖精一处……这让我怎能有身孕呢……没有身孕,又哪来的体面……”说着趴在床上哭起来。
书染狠狠戳了鸾儿的脑袋,道:“你这是杀鸡取卵!出去唱曲儿,跟粉头一样供爷们找乐子,你的名声岂不是毁了。你也不想想,即便你去唱曲儿,大爷也不一定能来。日子长着呢,只会争这一时之气,你可真真是气死我了!”
鸾儿哭得愈发厉害了,道:“那让我如何,人家够伤心的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大爷又要把我送人,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书染听鸾儿说这话,登时有些坐不住,转回身出来,到前头廊底下,把双喜叫来询问此事,双喜素与书染交好,便笑道:“本也没什么大事,几位公子爷们听说大爷府里纳了新人,非要惦记着瞧瞧,大爷说新人是个寻常妇道人家,没甚可看的,说自己房里有个极会弹唱的小妾,请鸾儿姑娘出来唱了两首。后来楚公子想讨了鸾儿去,鸾儿姑娘吓坏了,哭了一场,大爷也没答应,末了打算把新采办来的小戏子,当中有个叫艳官的送给楚公子,毕竟是父一辈子一辈长久的交情了。”
书染叹口气,暗道:“鸾儿素是没心眼子的,她也该知道,她是大爷房里的人,大爷那个心性,怎能把她送人呢,她万不该在宾客跟前哭,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又想道:“大爷对香兰确有些不一般,这样的场合,竟把鸾儿推出去当了挡箭牌,想来是因为香兰跟他别扭的缘故,爷们都这样,一身贱骨头,越得不到的反倒丢不开手。”慢慢想着回到房里劝了鸾儿两句,又指点一番。
此时只听寸心扒着窗户道:“大爷回来了。”书染一瞧,果见到林锦楼从外走进来。她立时站起身,对鸾儿道:“我这就去让大爷过来瞧瞧你,记着我方才嘱咐你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罢起身出去。
鸾儿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忙对着镜子梳理鬓发,见脸上滚滚的眼泪鼻涕和着脂粉在脸上花成一团,再梳妆已来不及了,便拿起帕子抹了又抹,急切得手都有些发颤,又偷眼往窗外往。
只见书染走到林锦楼跟前说了些什么,林锦楼停住脚步说了两句,往她住的房子瞧了瞧,鸾儿的心立时提到嗓子眼儿,却见林锦楼对书染交代了什么,挥了挥手,又迈大步往正房去了。书染站了片刻,慢慢的走了回来,鸾儿一叠声问道:“大爷怎么说?是不是换个衣裳就过来?大爷刚吃了酒,我打发寸心去厨房要个解酒的汤……”
书染仿佛蔫了一半,幽幽道:“别忙了,大爷不来。跟我说,他今儿不过来了,你唱得好,回头他好好赏你。你上次同他说想要一对儿镯子,他这次出去得了一副,回头打发人给你送来。”
鸾儿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目瞪口歪,身子一栽歪便坐在床上。她豁出尊贵体面,赔上名声,费劲熬力的唱了这些曲儿,林锦楼却连一面都吝惜给她,不过是一副镯子打发了事,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鸾儿定定坐着,仿佛痴了过去。书染和寸心面面相觑,又拉又劝,忽然听鸾儿凄厉的“啊啊”大叫,伸手将床上的琵琶拨到地上,只听“啪嚓”一声,那好一把琵琶便摔了个四分五裂。
却说画眉正站在窗前逗弄着鸟笼里一只黄鹂。喜鹊抱了一床被过来道:“秋风渐凉,晚上给姨奶奶换床厚被罢。”见画眉望着外头,靠在窗棂上,脸上笑得别有深意,便探头往窗外看看,问道:“姨奶奶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画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看大戏呢,精彩着呐。”说着往屋中走,在贵妃榻上坐下来,捧起茶吃了一口,“鸾儿那小蹄子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瞧她方才打扮得妖妖娇娇抱着琵琶走了,那是给前头的爷们儿弹琵琶唱曲儿去了。大爷在前头招待的宾朋纵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玩惯了的,可也万没有让房里人让人取乐出去的道理。可见大爷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心上,啧啧,可怜她还把自己当一盘大菜。平日里没少耀武扬威,今儿个可吃一遭亏。大爷刚回来,书染就过去拦,大爷扭头就去了正房,嘁,白舍了一回脸,连大爷一面都没捞上,我都替她不值哩。”
喜鹊笑道:“她哪怕有姨奶奶一半精明,也不至于如此。”
画眉歪在引枕上,手支着额头,冷笑道:“大爷正在新鲜头上,哭闹邀宠都没用,你得不哭不闹,温柔小意的等着,比谁能熬到最后。”画眉一字一顿,那妩媚的眉眼之间,竟有隐隐的寒光。
☆、159 白日
且说林锦楼回到房里,满屋内静悄悄的,因男主人前头吃酒,丫鬟们也都各自散出去玩了,林锦楼进卧室看一眼,见香兰不在,便又到东次间去,掀开绣线软帘,只见香兰睡在那里,脸蛋儿红扑扑的,身上盖着一床菱花被。林锦楼觉着酒意上涌,头微微发沉,有些踉跄的坐到床边,解下腰带,扒拉开衣衫随手往地上一扔,在香兰身边躺了下来。
香兰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见林锦楼立时浑身紧绷,又忙把眼睛闭上。
林锦楼躺在床上,把被子掀起来往身上拽了拽,香兰佯装仍在梦中,翻了个身,想离林锦楼远些,不成想林锦楼伸出胳膊,从背后抱住她,轻而易举的将她揽在怀内,一股浓烈的酒气登时扑鼻而来。香兰只觉背后靠着的胸膛滚热,不由大吃一惊,忙睁开眼挣扎。
林锦楼懒洋洋道:“你扑腾什么呢?今儿早晨爷没尽兴,不如咱们接着?”
香兰立刻不敢在动,身子僵得仿佛一块木头。林锦楼在外头闹了半日已有些乏了,把香兰又往自个儿胸前拢了拢,只闻得一股幽香,醉魂酥骨,凑到香兰耳根闻了又闻,闭上眼睛,口中咕哝着问道:“你戴着什么香呢?好闻成这样,浑身都觉着舒坦……赶明儿个给爷做个香囊,里头就放这个香料。”
香兰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林锦楼等了一会儿,便道:“哦,不搭理爷是罢?”说着手便溜到香兰衣襟里,吓得她连忙按住林锦楼的手,小声道:“我没带什么香,许是头油的味儿……今儿个屋里熏的蘅芷做的香饼儿,恐是那个味道染在身上了。”
林锦楼道:“不是头油和蘅芷的味儿。”又深深嗅了一口。一手摩挲她白腻的脖颈,说:“这样香,怪道你叫‘香’兰。”
他一动手,香兰便紧张,不自在的向床里动了动,林锦楼却住手了,把胳膊环到她腰上,仿佛自言自语道:“睡罢,晚上还有登门的,只怕得不了闲儿。”说完自顾自去睡。